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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人家正是這別院的主人,貨真價實的尚書公子。
沉香他爹也是當官的,不過劉彥昌只是個地方縣令,跟人家戶部尚書有天壤之別。
就算在書院讀書的時候,沉香也沒什麼官家子弟的架子,和其他學生沒什麼區別,甚至更加勤勉踏實,夫子們都很喜歡他。
有人簇擁著尚書公子阿諛奉承,就有人不吃這一套。沉香就是其中之一,他坐在人群外圍,一回頭就能看到雲珩的地方。幾位同窗也跟他坐在一起,大家一邊欣賞著庭外的景致一邊吟誦幾句應景的詩詞,也別有一番意趣。
沉香時不時還要看一眼雲珩,那小傢伙天生就是一副愛湊熱鬧的性子,人多熱鬧他就高興。
雖然一直低頭在擺弄自己的玩具,可是亭子裡其他人只要鼓掌叫好,他也跟著站起來,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奶聲奶氣的喊一個「好」字,引來不少書生側目,就連那位王公子也誇他機靈可愛,還專門命一旁候著的丫鬟端了一盤點心過來。
一聽到點心,雲珩就把手裡的玩具丟到一旁,盯著盤子裡的東西仔細端詳。
盤子裡的東西用油炸鍋,呈金黃色,表面還撒了一層糖霜,兩條擰在一起變成一根,看上去有點像……
雲珩思索半晌才想起來,有點像仙女們梳的辮子。
他問丫鬟:「這個叫什麼呀?」
丫鬟笑道:「這是巨勝奴,小公子嘗嘗。」
「哇!」雲珩大叫,「原來這就是巨勝奴,我聽師父說過的。」
他拿起一個放進嘴裡,嚼起來酥酥脆脆的,滿口留香:「真好吃。」
那邊王公子收了扇子,帶著一種憐憫的神情,對旁邊的人說道:「唉,生在小地方的孩子,連巨勝奴都沒有吃過,更遑論能學到更加精深廣博的學問。」
在座各位,除了他這位尚書公子,誰不是小地方十年寒窗苦讀,一路從秀才、舉人考過來,才有機會進京參加會試。
這話說的,每個人面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掛不住。於是,旁邊就有人岔開話題,說起了最近在文人圈子中流傳開來的一篇遊記,請他品評一番。
「每風自四山而下,振動大木,掩苒眾草,紛紅駭綠,蓊葧香氣。沖濤旋瀨,退貯溪谷。搖颺葳蕤,與時推移。其大都如此,余無以窮其狀。」【《袁家渴記》-柳宗元】
那王公子對前面寫景的部分高談闊論一番,說這樣的風景京城周圍隨處都有,還提到了一處皇家園林,說那裡的風景才叫絕美。又裝模作樣的嘆息一聲:「可惜皇家禁地,普通人終其一生也難以領略如此勝景。」
「……」
這番話說完,眾人又是一陣沉默。這篇文章沉香也讀過,雖然全篇寫景,卻也不難從其中讀到作此文章之人,那時那刻胸中的憤懣之情。尤其是那個「駭」字,生生將花草樹木賦予了人的情緒。
被這位王公子這麼一番解讀,意境全無,頗為掃興。
即使這樣,旁邊竟還有人昧著良心誇讚他學識過人。
文章聊不下去,於是,書童取來筆墨紙硯,眾人又開始談論書法。
雲珩仍在連接著亭閣外的長廊上玩耍,他生得實在好看,不一會兒,上上下下的丫鬟小廝,全都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
遠處,一位身著錦衣的中年男人,也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了好久。
那中年男人身後的人上前說了句什麼,男人更是目光一凜,將雲珩上上下下又仔細打量了一遍。
這時候,群里那王公子提筆做了一篇文章,旁邊的人又是一番吹捧。
雲珩忽然聽到一句:「王公子文采斐然,簡直就是文曲星降世,此番科舉必將高中狀元。」
這話聽得王公子喜笑顏開,指著桌上一方硯台說了一番來歷,隨即便送給了剛才那人。
這時候,亭子外面忽然傳來一聲高喊:「文曲星不是張這個樣子的。」
這一聲猝不及防,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沉香想要趕緊過去捂住他的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旁邊有人起鬨:「你這個小娃娃,還知道文曲星長什麼樣子?」
「當然知道,」雲珩站在石台上,揚起小臉,面對這麼多陌生人他倒是一點也不怯場,「我見過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眾人一陣大笑,「小娃娃你認字嗎,就敢說自己見過文曲星。」
雲珩叉腰:「我當然認字。」
王公子沖他招招手:「那你過來,寫兩個字給我們瞧瞧。」
雲珩從石台上跳下來,差點摔跤,嚇得沉香趕緊彎腰去扶他。小傢伙卻沒摔,搖搖晃晃的站穩了,就是腦袋上的發冠失去重心,有點歪。
他伸手扶了扶,又撣了撣衣袍下擺,這一番動作做得行雲流水,有模有樣,看得周圍的人忍俊不禁。
旁邊侍奉的兩名丫鬟掩嘴偷笑:「這也太可愛了吧。」
「好想捏捏他的小臉。」
越是被很多人注視著,小傢伙就越是得意。昂首闊步都走進亭子裡,周圍的人紛紛站在兩側,為他讓出一條路來。
後面的沉香要急死了,出門的時候說得好聽,要乖乖地,不哭不鬧。
這倒好,鬧了個大的。
雲珩走到桌旁,這才發現,他人比石桌高不了多少,只能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沒法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