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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澤瑜到底捨不得他哥被細密的雨絲淋著,往前走了兩步就又帶著傘回來了,並且為了防止他哥再提起成親這碼事岔開話題道:「對了哥, 既然這趙澤鑫這般怨恨你,上一世的時候他就不曾做過什麼出格之事嗎?」
趙澤瑾腳步微頓, 回過神來:「確實不曾,他上一世老實本分,在封地也沒有什麼異動。」
他心中卻想到:原來如此。
上一世他抽絲剝繭才大概拼湊出旁邊這個小混蛋對自己有多狠之後,那一段時間他雖是沒將政事拋至一旁, 群臣的摺子卻仍是雪花似的上奏, 眾口一詞地請他保重身體。
他知道自己還有這堪稱百廢待興的國事要管, 他還有曦兒和孩子們, 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權利和時間去沉湎什麼。
可痛苦卻不是人的理智所能控制的,否則又怎會有哀毀過甚一說?
那一段時間他的面色即使用胭脂掩飾過也是說不出的灰敗,明顯到群臣都能看得出他的病氣。
便是在那時趙澤鑫進了宮求見,先是帶來了一些藥材, 又和那些大臣一樣「憂心忡忡」地關懷了下他的身體。
那時他只當畢竟是兄弟,趙澤鑫作為王爺來探病也是尋常,直到當菜他將那一日趙澤鑫的言語重新回憶了一番,才明白趙澤鑫來是來做什麼的。
當日趙澤瑾靠在床頭,因著修養屋中的光線便刻意遮擋了一番,有些昏暗。
趙澤鑫似是頗有感慨道:「父皇病逝,我們這幾個兄弟卻也都是命途多舛,二哥也不知如何想的走上了一條歪路,其他幾個兄弟親緣淡薄,小八年紀輕輕便戰死邊疆。」
當時景曦作為他身邊唯一知道內情的人根本不敢和他提小瑜,生怕他再傷心就直接被黑白無常勾了魂去,他驟然聽到小瑜,一時沒控制住焦急問道:「你這些年同八弟尚有聯繫?」
趙澤瑜當年獨來獨往,又不肯給他留下一星半點懷疑追查的痕跡,縱使他派人去查,趙澤瑜卻像是那些歷史上的古物,只能查得到他某年某月某日查了什麼案子、處理了什麼公務這些冷冰冰的案宗,不過一個骨架子在那兒,並無半分血肉,無從探尋他作為人的喜怒哀樂。
因而好不容易能從他人口中知曉,趙澤瑾沒有控制住自己,失了態,想來便也是這急切的反應讓趙澤鑫徹底確定了他的病因。
只聽他道:「小八啊,其實我了解得也不多,只是感覺他這些年很冷硬,卻也很孤單,看到他便覺得他身上似是有萬鈞之重一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趙澤瑾不由得閉上了眼睛,連趙澤鑫都察覺到這裡,他卻明明已經察覺有什麼異常還是錯過了和小瑜開誠布公地談一次的機會。
現在竟是天人永隔,再無相見的機會了。
趙澤鑫似乎沒看到趙澤瑾的身體狀況一樣,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著,慢慢道:「其實我一直以來挺佩服小八的,他在我們幾個兄弟中算得上是日子最難過的那個了吧,可他卻偏偏還能做到少年英才,在朝中一時煊赫。」
「我雖然不通政事,但皇兄當年去邊疆那幾年我上過幾次朝,也能感覺得出來小八和當時的陳丞相那叫一個針鋒相對。雖然現在應該說是陳賊了,但臣弟說一句大不敬的話,這陳賊那時是個多厲害的人物,他的勢力盤根錯節,小八能和他打個平手,多不容易。」
所有人都以為趙澤瑜那時和陳肅對上是因為新仇舊恨,連趙澤瑾當時都這麼認為。可仔細想想,趙澤瑜那時出手對於他來說當真是最好的時機嗎?
當時趙澤瑾縱然前往邊關,可朝中自有支持他的朝臣照應著,陳肅當日趁機針對或是下黑手的也就是定北軍的供給還有趙澤瑾比較艱難的收復。
如若趙澤瑜只為自己考慮,他大可以坐視趙澤瑾和英王一脈斗得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
所以他這般急忙跳出來吸引陳肅的注意還能是為了誰?
趙澤瑾心中一陣絞痛,喑啞著問道:「他平常有什麼特別喜好的嗎?」
按理說,他將趙澤瑜帶大,應當是最了解這個弟弟的人,只是那畢竟是太久之前的事了,便如同海邊的細沙一樣,未等細細觀看,便被時間的洪流衝散,再也找不回來。
「喜好?」趙澤鑫有些迷茫,但還是回憶了一番:「這小八同我也不過是泛泛之交,我實在不大知曉。不過他不好美人女色、不好飲酒作樂、不好金銀錢財,性情冷肅,這舉朝皆知。若真要說一個,我倒是記得他好像有一個劍穗,看起來十分秀氣,也好像是用了許多年,但保存得好像還不錯。」
「當時我記得狩獵時好像有個紈絝子弟說這劍穗像是小白臉用的,還被他修理了一番。不過後來他從文官轉為武官,依制他就不應再佩戴劍穗了,我就也沒再見過。」
趙澤瑾閉上了眼睛,之前他確然是送過趙澤瑜一個劍穗的,當時小瑜年紀尚小,這劍穗自然也偏嫩一些,本想著等他長大些再換,只是那時已然物是人非。
小瑜竟一直記得。
後來趙澤鑫又同趙澤瑾說了些許,趙澤瑾近乎是自虐一般地聽著那隻言片語,試圖勾勒出那些年歲中趙澤瑜的一個輪廓,卻發現這每加上去的一筆都只和他這個不合格的兄長有關,剜心一般的痛,卻並不能讓小瑜的那個剪影生動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