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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個月前今年新任的縣令冒死給朝廷上書,皇帝才知道此事。
而聽那縣令說這地方有礦場,一直被那些豪紳秘密把持,這才是讓皇帝動心的地方,遂讓趙澤瑜帶著暗影過去一趟,先把這些不好處理的豪紳處理掉,再查清他們礦場的開採倒賣線路。
趙澤瑜估摸著這是皇帝想充盈一番自己的私庫了,不然直接派個將軍來平個匪亂,也不至於這般偷偷摸摸的殺人奪寶。
堂堂皇帝,乾的這事也是真不上檔次。
只是,趙澤瑜在房頂垂眸看著房中一個睡著著的小嬰兒,眼睫一動不動,到底揮了下手,示意開始行動。
趙澤瑜親自入了下面這屋中,其他暗衛便也分散開來。
這一場屠殺不過是不到半個時辰,處理屍體時其他暗衛只是看到趙澤瑜隨手拎著一個染血的襁褓,扔到了屍體叢里。
大火會燒滅一切痕跡。
趙澤瑜細細地挖著這些豪紳房中留下的線索,又將他特意留下的一個活口提出來審問了一番,順利在三日內查出了其礦場所在、他們秘密煉製兵器之處還有幾條主要的運輸礦石的線路,其中竟是有兩條分別通往北原和東海倭寇的。
此事雖是讓皇帝大為光火,可到底也算是及時止損了。
對趙澤瑜的效率,皇帝還是極為滿意的。便也是如此,註定了趙澤瑜接下來幾年和暗影脫不開的聯繫了,而他自然也是免不了被別人安一個鷹犬爪牙或是瘋狗的名號的。
不過現在趙澤瑜在他人眼中倒也算是意氣風發。
皇帝問及趙澤瑜想要什麼賞賜之時,趙澤瑜思索再三要了一個戶部侍郎的官。
這並不算過分,但戶部侍郎和戶部主事的職權卻也是天差地別,倒也符合趙澤瑜給自己在皇帝眼中的這種渴望權勢的安排。
區區一個戶部侍郎,皇帝倒也滿意趙澤瑜沒有獅子大開口,倒是額外賞賜了他一些奇珍異寶。
乘風看著這流水的寶貝笑得嘴都快合不上了,趙澤瑜嫌棄地看了他兩眼,實在忍不住道:「我平日是少了你吃還是穿,眼皮子這般淺?」
「乘風搓搓手,那可不一樣,這是陛下上次給殿下您的,陛下終於看見您的優秀,開始重視您了,屬下當然高興了。」
唉,這傻了吧唧的玩意兒,還真是真情實感地以為自己在意這個所謂父親呢。
趙澤瑜無奈,倒也不打算糾正他什麼,將他召過來問道:「我交代你的事,可辦妥了?」
乘風低聲道:「殿下放心吧,我連夜跑到了鄰郡,將孩子放在了一個的醫館門口,沒人發現。」
第172章 第二世(四)
趙澤瑜看到那個孩子時沒什麼別的想法, 不過是一個稚子何辜罷了,其實這些豪紳家中也並非人人應當死罪,只不過皇帝一怒, 伏屍數家數戶, 這也是誰都阻攔不了的。
他也不過是能少造一份殺孽就少殺一人罷了。
救了這孩子, 也算是抵消一點他的罪業罷了。
只是有些事, 一旦踏出第一步,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倏忽之間, 又是一載。一年前, 趙澤瑜在參加韞兒的滿月酒時尚且敢去抱一抱她, 這種場合誰都要戴上一副慈愛的面具,而這樣的場合竟是唯一一個趙澤瑜可勉強卸掉面具真心為韞兒和兄長送一份祝福的地方。
而一年後,趙澤瑜看著自己的手,恍惚之間都時時沾著黏膩的鮮血一般, 就連自己的身上也是說不清的血腥與腐臭的味道。
這是在邊關時他從未感受過的,在邊關無論如何他都是正大光明地保家衛國、去進攻殺敵, 而現在他在做什麼?
他是皇帝手中一把黨同伐異、專做不可與人說之事的妖刀,他的手上沾滿了濫殺的滿門血債、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
行走坐臥之間,他都感覺自己無時無刻不置身於恐怖詭譎腐臭的亂葬場之中,他連兄長都不敢靠近, 更別提韞兒了。
他忽地便放聲大笑起來, 原來所有的罪孽都是需要償還的。
在這一世最初的時候, 他想過以後將會何去何從。他想之後他將不可避免地分去兄長手中的兵權, 在朝堂之上與兄長兩相抗衡、水火不容。
無論兄長到底對他還念不念及兄弟之情,他麾下的朝臣都是認為他們會不死不休的。
但兄長不同於皇帝,他和朝臣結交居多,卻並不算真正的合為一體, 這固然讓兄長並不能最大限度地控制想要依附他的朝臣,但同時也代表著這些朝臣並不能左右兄長的決定。
所以如若將來兄長登上皇位之後,如若還沒有對他失望透頂,哪怕眾臣反對,想來也許還能給他留一個空閒王爺的位置。
就算他真的讓兄長完全失望了,可兄長那樣念舊情的人,就算對他的人品不放心應當也不會捨得殺他,哪怕是幽禁也好,關押也好,他總還是能在這世上得到些已經許久都不曾有的喘息之機,還有機會和兄長見上幾面。
可原來到現在他才發現,當他在選擇獲得皇帝信任,和暗影攪和到一起時,他就永遠地失去了這個機會。
一個滿身罪惡之人,哪怕兄長能允許他苟延殘喘,他自己難不成就能當做自己犯下的那些血債從未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