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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怎敢奢求讓兄長能一直待他如至親家人?
趙澤瑾身居帝位數十載,趙澤瑜這小小少年的心思不夠他猜一個彈指的。
這孩子,心思怎麼能這麼重?
趙澤瑾將鎮紙扔回桌子上,手下一提便將趙澤瑜扔到了椅子裡,從角落裡翻出來一個藥箱來,生疏卻細緻地開始給趙澤瑜被抽出幾條紅印子的手上藥。
趙澤瑜伸著手僵成了一具坐屍,聽他哥道:「罷了,我再怎麼說你都不信。」
趙澤瑜嘴唇翕動,還未等說趙澤瑾便抬眼看他一眼,滿是朽木不可雕也的意味:「你這毛病慢慢來,我見一次抽你一次,看看是你那自怨自艾的毛病大還是你手上的皮肉硬。」
十分不熟練地將趙澤瑜的左手纏得比右邊大了整整一圈,趙澤瑾絲毫沒有愧疚之意:「中秋之前就好好養傷,別給我亂跑,有那工夫反省自己去,」旋即,他瞥了一眼趙澤瑜,哂笑了一聲,「就八皇子這腦子估摸著也反省不出什麼來。」
趙澤瑜:「……」
他覺得自己在做夢,不然一向和藹可親、春風化雨的兄長今天為什麼突然連珠炮一樣罵得他啞口無言。
「行了,曦兒也沒怪你,方才還催著我來,省得把你跪壞了,」趙澤瑾收拾著灑在外面的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她親弟弟,我就是個天天虐待弟弟的惡毒嫡兄。」
趙澤瑜伸著一隻手,沒回過神來似的,眼睛追著兄長的背影跑。
趙澤瑾一轉過身來,被這可憐巴巴的小眼神軟了心,還是過去半跪下來將弟弟的褻褲拉到膝蓋以上,並順手按下了驚得差點跳起來的弟弟。
方才在宮裡跪的時間不短,回來後小兔崽子又作死,兩處膝蓋都烏青了一塊。
趙澤瑾就著這麼個讓趙澤瑜惶恐的姿勢,將藥酒倒在掌上,給弟弟搓起了膝蓋:「我自覺從未教過你以命搏命的極端做法,曦兒她沒有弟弟,更是把你當成了親弟弟來疼。你自己作踐自己,倒也不知你是否想過對不對得起我們的心意?」
手下的腿驀地哆嗦了一下,趙澤瑾心知火已然加夠了,也不再言語,屋內一片沉默。
而直到趙澤瑾走了能有一刻鐘,木雕一樣的趙澤瑜才微微動了一下,感覺像是喝了那江湖上最風流的名為醉春風的酒一樣。
他一推開門,秦王府那慣常服侍他的小僕便候在門口,見他便道:「殿下說等您出來便請您去柳大儒處熟悉課業呢。」
趙澤瑜:「……」
瞧了瞧自己光榮的兩隻手,他覺得兄長絕對是故意的!
不管兄長是不是故意的,趙澤瑜還是神色如常地去了,當然,看起來柳師也十分不情願。
趙澤瑜覺察出他授課和從前有些差別,有關鴻臚寺之事講得也十分詳盡,又援引往事,深入淺出,估摸著是兄長和柳師說了些什麼。
趙澤瑜今日過得洶湧起伏、勞心勞力,又是處在虛驚一場後的空茫期,自然沒心情像往日那樣對柳師畢恭畢敬。
是以柳明修越看越覺得趙澤瑜一朝稍微有些得勢,便露出藏了許久的狼子野心,偏偏秦王殿下還拿此人當個人畜無害的小白兔,看著趙澤瑜的眼神也愈發不善,宛如看到了即將到來的妖姬禍國。
趙澤瑜也冤,誰家妖姬像他似的今日被兄長堵得話都說不出來?他拿什麼禍,被兄長包成了粽子的左手和劃了一道大口子的右臂嗎?
是以兩人一個賽一個的像是被欠債不還的債主,好不容易磨夠了一個時辰,當即相看兩厭,勞燕分飛。
接下來的幾日都是在這種你嫌棄我冷漠,師生雙雙煎熬中的狀態中度過的。
好歹沒影響成果,如今從未參加過宮宴的趙澤瑜也熟悉了宮宴的規矩和鴻臚寺整個官員體系,現在讓他說說同僚的八輩祖宗他都知道。
相比之下,趙澤瑾實在過得容光煥發,日日和夫人蜜裡調油,恩恩愛愛,將日日水深火熱的趙澤瑜襯得怨氣愈發深重。
這便到了中秋宮宴。
皇帝果真沒有請陳丞相,卻是請了洛帥。趙澤瑜被嫂嫂按著換上了一套月藍色紋竹的宴禮服,活脫脫一個清雅出塵、腹有詩書的矜貴皇子,想必若是在走在城中也是那擲果盈車的美男子。
到現在他臉上還留著嫂嫂揉搓的觸感,自覺地走在了兄長旁邊遠離嫂嫂的「魔爪」。
剛到宮門,就碰上了英王,見到他們毫不掩飾地投來了一個怨毒的眼神。
想來是因為他舅舅沒有被請來。
想起當日同兄長的談論,趙澤瑜幾乎要憐憫起這位如今眾星捧月的英王殿下了。
陛下寵著英王,將他活生生「寵」成了一個腦子沒杏仁大的廢物;皇后看來是真心為兒子籌謀,只可惜自己是個只有臉的草包,腦子裡只放的下後宮陰私那點事;他的舅舅,權傾朝野的陳丞相恐怕打得就是扶植傀儡的主意,樂得讓自己外甥當一個方便他操控的傀儡。
以至於皇宮中人影幢幢,各個掩藏在一副完美的畫皮之下,誰和誰看起來都言笑晏晏、交心和善,唯有這位跋扈的二皇子竟然還算難得一見的「真性情」——最讓人厭惡與噁心的那種囂張惡毒。
趙澤瑾只將景曦和趙澤瑜往身後擋了擋,英王並未對他這個大哥行禮,那麼他也確實沒有看見英王的必要。
兩方正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息時,一個十分真誠的聲音插了進來:「大哥大嫂,二哥,八弟,你們怎麼在門口不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