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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當初太宗若非被高祖逼到絕境也並未真正下定決心發動玄武門之變,更何況在現在陛下還並未表現得這般明顯呢。
趙澤瑜直視著趙澤瑾,平靜道:「是我自己想到的,只不過是看到貞觀之治十分敬佩太宗,但又想到假如昔年秦王警惕差了一分便少了一位千古一帝,有些唏噓後怕而已。」
趙澤瑾皺了下眉,感覺一夜之間,自己的弟弟仿佛有什麼不一樣了,似乎是戾氣稍稍有些重了。
但小瑜畢竟是幼年不幸,如此也可以理解,但還是趁著年少將這些過於偏激的怨憤戾氣化劫為妙。
人心往往並無絕對的黑白,一念為善一念為惡,心中平和多些,則偏於善者便多些。
「小瑜,這史書所載,當引以為鑑,卻也無需過於激憤。」
「太宗文治武功,舉世無可比擬,其輝煌功績,確將其餘眾人壓製得黯淡無光,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為自保,玄武門者乃是必然。」
「於太宗而言,卻也並不願矯飾,也算得另一份坦蕩,無需後人為其不平或是掩蓋。」
「當其時,高祖處事卻有不當,乃至父子兄弟反目相殘,然則卻無需以史鑑今,所思過多,則心亦狹隘,久之則囿於一絲一毫,而有失豁達曠遠。」
聽到此時,趙澤瑜便知自己無須再說了。
當年唐高祖再如何偏心忌憚也是在盡力避免兄弟相殘,只可惜這位和稀泥的奇才連太子對秦王屢屢下殺手也想含混過去,這才讓秦王漸漸下定決心。
可關鍵在於陛下確然不是唐高祖,兄長也確實不是唐太宗。
趙澤瑜入朝二十年之久,對陛下實在是有十足的了解,他並不能稱之為殘暴,在很多時候甚至還瞻前顧後優柔寡斷,但最致命的一點便是他無比的自以為是。
是以他會有很多心血來潮的時候,而且是毫無顧忌和毫無善後的心血來潮。
就像是上一世,他毫無預兆地便對兄長和定北軍主帥動手,然而動手之後偏偏又有不合時宜的斬草不除根。
倘若他當日連著定北軍一同治叛國之罪、將秦王府一干黨羽盡數斬殺,那麼他趙澤瑜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或許在皇帝有生之年他都無法達成反叛一事。
甚至當日皇帝若是連自己一同斬草除根,再從剩下的皇子中挑一個培養,想來大啟和南祁還會一直對峙下去。
是以有足夠的時間讓的秦王下定決心,可兄長卻如何也沒想到陛下會對他突然動手,直到離開這個世間時也分外不解。
那剛剛發現自己回到十二歲的狂喜被現實衝散,趙澤瑜冷靜了下來,將眼中所有不適合他的精光按下,換上一副懵懂又天真、略有些不服氣又只能聽話的垂頭喪氣:「好吧,兄長,我知道了。」
看他這模樣,趙澤瑾一時又有些覺得自己話說得重了,可是他也覺得父皇對小瑜有些太過忽視,覺得小瑜對父皇有諸多意見也是正常,想說些什麼又有站著說話不嫌腰疼之嫌,只怕讓小瑜牴觸之心更重,只得作罷。
他有些愧疚,便道:「兄長帶你去街市玩去。」
作者有話要說:小瑜:我好像忘了啥
作者:完全沉浸式全息體驗,忘卻現實,你值得擁有
第170章 第二世(二)
他們這一玩便是玩到了暮色四合之時。
今日趙澤瑜的興致似是格外高, 趙澤瑾很少看他如此放開地玩鬧,便也由著他幾乎逛遍了街上的所有攤位。
眼看著要宮門落鎖了,趙澤瑾才不得不提醒:「小瑜, 我們該回去了。」
趙澤瑜的背影被月光拖成了長長的一條, 動也不動, 不知為何, 趙澤瑾從那靜止中竟看出了某種蕭條零落之感,又感覺是自己想多了。
他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縱然心事重了些, 又怎麼可能有那般沉重之感呢?多半是好不容易出來玩一次, 有些沒盡興吧。
果然,他剛胡思亂想完,就聽見趙澤瑜應了一聲:「好,是該回去了。」
「今日玩得開心嗎?」
趙澤瑜在前面低著頭, 似乎在邊走邊玩地上的石子:「嗯,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果真小孩子還是要多帶出來玩一玩, 皇宮實在是太悶了,趙澤瑾在腦海中過了下京城京郊都有哪些適合帶趙澤瑜去的地方,一邊道:「今日玩不盡興也沒關係,等下次有空閒哥帶你去別的地方玩。」
此時已到宮門, 趙澤瑜忽然轉過頭來笑著道:「兄長, 我今日很高興。」
可惜, 沒有下次了。
一日的時間足夠他回顧上一世的所有了, 從兄長罹難,到勉強保下韞兒與旭兒,再到他用了幾乎二十年才掌握局勢卻是因為自己害了旭兒,再到大啟滅國。
兄長什麼都不知道, 可他自己卻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無論如何,旭兒乃是因他而死,大啟乃是他親手覆滅,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他本以為這些罪孽可以在上一世跟著噬骨一同灰飛煙滅,可不想竟還要再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