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頁
趙澤瑜到最後也只弄明白了兄長說的是他們兄弟二人殊途同歸,算是吃了顆定心丸,結果到回去才發現自己明顯又被兄長給忽悠了:他明明是去問他哥為何忽然與柳師疏遠了,結果話沒問明白,反倒挨了一腦瓜崩,這可上哪兒說理去?
然而很快他也沒心思想別的了。
他在鴻臚寺任職,縱使因為身份特殊不必日日前去點卯坐職,可是鴻臚寺少卿一職在身,他總不好意思將事情推到另一個少卿頭上。
這邊老師也並未安排他看太多的經史典籍,只是有句話叫做臨陣磨槍不快也光,趙澤瑜自知一把生鏽的槍既快不了也光不了,但總能顯得不那麼寒磣,因而日日抱著諸子百家的聖賢書,嚼得昏天黑地苦不堪言。
因而他頂著一張雖然未經蹂/躪便已然很憔悴的臉上朝時,皇帝看了都沉默了些許,幾日都未找他的麻煩。
醜媳婦總得見公婆,笨學生總得見老師。休沐日總還是來了,趙澤瑜騎著馬還把一些詩詞賦和出名的策論在心中過了一遍,感覺自己像個滿腹空空面前卻擺滿了山珍海味的孩童——再如何名貴的菜也是牛嚼牡丹、胡吃海塞。
他苦笑了一下:臨時抱佛腳,貪多嚼不爛,可見平日怠懶到最後都要付出代價的。
任老似乎當真是遠離喧囂,在此地日日怡然自得。
趙澤瑜到的時候任老正在給一株開得紅火的花澆水,那花是一株很常見的月季,不是什麼常見品種,似乎與這小院的顏色格格不入,可瞧著竟也有種格外的生命力與活力,並不突兀。
趙澤瑜一路以來的焦躁與忐忑忽地就在這詩情畫意的小院中消失了大半。
他並未出聲,跟在任老身後,在任老開始鬆土時不時給他遞上個鏟子、適時地幫上一把手來。
開始時,趙澤瑜還有些拘謹,動過幾次手後,他本就不是手笨的嬌氣公子,倒也十分麻利,和任老配合得也十分默契,像是普通人家的爺孫一樣。
將這大半院子收拾了一遍,任老總算正式給了趙澤瑜一個眼神:「以前做過這些?」
趙澤瑜打來水給任老和自己沾了土的手清洗乾淨:「是,學生……」
任老假模假樣地咳嗽了一聲,趙澤瑜一愣,看他臉色忽地靈機一動:「小瑜宮中有個院子,從前人手不足時也自己打理過。」
趙澤瑜並不忌諱提起自己從前落魄之時,任老也並未露出什麼異色,問道:「心可靜了?」
趙澤瑜這時也才覺出自己這一段時間的如臨大敵、心中惴惴有些好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讓老師見笑了。」
任老已然向後院一間看起來像是放置用具的小房走去,示意他跟上:「若是你現在便滴水不漏,還要我這個糟老頭子有什麼用?」
「不過老頭子我不吃人,現在也並不大算你的上官。老頭子我一生所讀之書只專精『辯』,這並不算什麼光明大道,你只學個一二即可,不必多學。其他的你自己去看,自己去悟,我也不是什麼教書的夫子,不必時時擔心我考校你。」
「看你臉色尚可,眼中卻有血絲、眼下青黑、唇角皸裂,這幾日想是廢寢忘食,今日便跟我老頭子閒坐一回。」
趙澤瑜感受了下腫痛的雙目,舔了下乾裂疼痛的唇角,感覺難怪他老師那一柜子的藥材都無用武之地。
別看他老師年紀大了,人家根本用不上這些調理身體的藥材,日日心情脈絡通暢,哪裡會有身體不適。
說是閒坐,卻是在池邊,任老將魚線向水中一拋,趙澤瑜從未學過,倒一時也有些新奇,跟著有模有樣地學著。
他本當老師會繼續指點,卻不料老師已然一手持杆,閉目養起了神。
趙澤瑜不敢擾他,只好看起了自己那根魚線。
他本來以為估摸著能坐個幾個時辰,可誰知還沒過多長時間,他便渾身不舒服,又不敢動作太大,只好輕輕地動了動發麻的臀部和腳。
他這一動,水面上頓時出現了幾道漣漪,驚跑了剛圍過來的幾條魚。
這時候,任老手一揚,一道漂亮的線划過,他的魚簍里便多了一條還在掙扎的魚。
任老慢悠悠地重新掛上魚餌,趙澤瑜看了一眼,意外地發現老師似乎換了種魚餌。
趙澤瑜不敢再動,盯著自己面前的線。
他驚走了兩條魚後便大致明白了該怎樣發力,用多大的力。只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好似還是手忙腳亂,比不上老師的那般自然從容。
任老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把將一條魚甩到了簍中:「今日你我師徒二人的午膳有著落了。」
趙澤瑜在這裡沒看見別人,苦笑道:「老師高看我了,小瑜著實不會。」
任老白了他一眼:「你就算想做,老夫可不敢吃,讓你嘗嘗為師的手藝,你來給我打下手。」
趙澤瑜覺得可能有點折壽。
拎著魚向廚房走的時候,任老道:「你心有七竅,行事玲瓏。」
趙澤瑜慚愧道:「是我耐不住性子,小心思多。」
任老擺擺手:「我不是那些酸儒文人,無論什麼心思,你最後都達成了目的,也是一種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