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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宴頭一次有朝臣入席,每個先例,內務府的人沒了主意來問張忠究竟給洛帥安排在哪個地方。
最後張忠給洛帥安排的位置在秦王上首,孰料皇帝一看,便吩咐道:「朕和振遠多年不見了,安排得這麼遠朕怎麼同他敘舊,來人,給振遠的位置挪到朕的旁邊。」
洛振遠素來刀光劍影里來往,並沒因為皇帝格外的熱情而誠惶誠恐,神色如常。
趙澤瑜餘光瞥了眼皇后和英王,只見這母子倆牙都快咬碎了,乃是個如出一轍的不甘怨憤神情。
他沒心沒肺,甚至忽而對他的宮女娘早逝生出了些許倖免於難的感覺。
倘若那個女人還活著,他便也是整日在後宮中廝混,被偏激怨憤的女人一遍一遍洗腦,指不定耳濡目染成什麼樣子。
這種「家宴」也就皇帝是眾星捧月的,被奉承得飄飄欲仙,看這滿滿一屋子兒子妃嬪,生出些父慈子孝天倫之樂的美滿來。
趙澤瑜和眾皇子一起給皇帝敬了杯酒便專心地對面前的菜生出了莫大的興趣。
他排序低,坐得位置離皇帝遠,靠門近,是個算得上頗為隱蔽的地方。
他身量又小,有兄長和英王他們吸引皇帝的視線,估計皇帝怎麼著也看不到他。
孰料皇帝剛剛問完景曦腹中孩兒的情況、賞賜了不少便忽而道:「朕看這澤瑜素日與你形影不離的,今日怎麼沒坐在你身邊?」
滿場的視線刷的一下聚焦在趙澤瑜身上,正大快朵頤的趙澤瑜滿嘴嚼的正歡叼著筷子同諸位虎狼一般的兄弟們打了個照面。
趙澤瑜:「……」
敢問棺材鋪棺材多少錢一個?他先訂下了。
皇帝饒有興味地看著羞窘的趙澤瑜,趙澤瑜十分大逆不道地在心裡把這位不知道抽了什麼瘋熱衷於折騰他的陛下好生埋怨了一通。
趙澤瑾心中「咯噔」一聲,縱使他做了多年皇帝,可是道不同,他實在沒辦法明白自己這位喜怒無常的父皇在有上一世記憶的情況下會對澤瑜有著什麼樣的感情,不由得掐緊了掌心,站起身回皇帝道:「稟父皇,禮不可廢,長幼有序,小八他在我們兄弟中序齒為八,位子自然是這般排的。」
皇帝卻不在乎地抬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這是家宴,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澤瑾你未免太過迂腐了。」
皇帝的眼中不知是什麼情緒:「況且澤瑜他擒獲鴻臚寺丞胡作非為有功,體諒朕心,又要入鴻臚寺為官,效力國事,替朕分憂,朕心甚慰。來,給他也在振遠下首設個坐席。」
敏銳地感覺到周遭傳來的視線意味中嫉恨都是輕的,要把他生吞活剝了還差不多,趙澤瑜心中雖又被皇帝的險惡用心冷了一下,卻意外地並不感到害怕。
不知為何,他明明從前一直在皇長兄的羽翼下深諳苟活大法,應該是個生活在陰溝中畏懼陽光的人。
然而現在如靶子一般受到眾人或明或暗的窺探詛咒時他竟莫名有種久違了的熟悉感,似乎這是他生命中的常態一樣。
他注意到方才趙澤瑾沒忍住對皇帝生出的震驚與一閃而逝的恨意,心中那如大理石般冰冷的地方忽地暖了一下。
這便夠了。
他知道兄長對他的維護足以戰勝對皇帝的孺沐敬重,已然足夠支撐他面對接下來的明槍暗箭了。
他抬起袖子假作將口中的食物咽下免得失禮,也將嘴角忍不住的笑意慢慢收了回去。
皇帝目光悠悠,落在勉強恢復儀態、卻仍是羞窘著戰戰兢兢走過來的趙澤瑜身上,想起上一世那個將所有矛頭對準自己還能遊刃有餘的趙澤瑜,不由得有些隔世贏過一局的成就感。
澤瑜啊澤瑜,任憑你上一世機關算盡,將你的父皇耍得團團轉,可能想到這已是你竟是個這麼孱弱、連這點小場面都應付不過來的——懦夫?
這一場宮宴,除了皇帝沒人吃得順心。似是老天也看不下去皇帝這樣得意,家宴將散之時,八百里加急通傳:北原王女發動軍變,將北原王斬首,收束各部落,自立為女國君,立國號為北燕。
第20章 阿若那
只差個結束詞就能「完滿」結束的家宴終歸匆匆落幕,趙澤瑜不無諷刺地想果然連傲天都看不下去他們這噁心的「父慈子孝」「人倫團圓」。
皇帝理所應當地帶著秦王、英王和洛帥去勤政殿議事,皇后估摸著一會兒就得給陳丞相送信,一眾皇子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下。
趙澤瑜正打算和各位皇子一起退下去,卻見皇帝突然道:「澤瑜,你也來。」
又一次遭到眾人目光洗禮,趙澤瑜也迷惑了,這等邊疆之事與方才那小打小鬧的完全不同,皇帝議事時帶著哪個皇子就證明了這個皇子最起碼有了爭儲的可能。
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嗎?還是皇帝新的一出離間計,想要讓兄長與自己離心?還是想要以此為交換,讓自己做他在兄長府中的眼線?
這些嫉恨的視線趙澤瑜方才已然挨過一遭,並不放在心上,然而此時卻加了一束不怒自威的審視目光,那目光似乎想剖開他的胸膛看看裡面這心是黑是紅一樣,是來自洛帥的。
趙澤瑜並未多言,只是沉默地跟在了兄長身後。
皇帝其實並未像趙澤瑜揣測的那樣想的那般多,他叫上趙澤瑜不過是因為習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