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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涼的北漠,趙澤瑜感覺頭腦昏沉,兩條腿一路蹣跚地走著。
隱約間,他聽見後面有人問道:「將軍,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他想張口說話,可是一開口幾乎失了聲,只得略清了清嗓子:「這裡和哈茲國相近,附近必有綠洲,修整後直接繞道插入北原後方,擒賊先擒王。」
後面之人略有遲疑:「可是將軍,我們只剩這百餘兄弟,那無異於以卵擊石啊。」
趙澤瑜感覺自己轉頭看了後面一眼,那些兵士瞬間沒了聲音,半響,他聽到自己道:「可我們沒有退路了。我們對沙漠並不熟悉,原路返回找不到路,就算能走出去也會被北原埋伏之人瓮中捉鱉。」
「諸位袍澤,北原人拿我們當鱉,難不成我們便不能破釜沉舟了嗎?」
「縱然戰死北原,那也是大啟一個響噹噹的好男兒。我趙澤瑜向諸位保證,只要我還有一息尚存,便定會帶著諸位歸鄉,每人晉升三級,本王親自問朝廷為諸位討要封賞。」
絕境之中,士氣決不能丟。「趙澤瑜」清晰地感覺到後方瞬間提升了許多活人氣,只是,他們還有些遲疑。
這時,他身邊一個年輕人忽地道:「父親,我願為前鋒,揚我定北軍威!」
青天白日,趙澤瑜身為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平白被人叫了聲爹,愣生生被嚇醒了。
可他仍是忍不住去想那個年輕人的臉,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令他十分熟悉。
這就很驚悚了,總不能真的是他幾十年後的兒子吧?
他正愣著神,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來摸上了他的額頭。
趙澤瑜險些一掌拍過去,被那隻手輕輕格住擋了回來,才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你謀殺親哥啊?」
趙澤瑜猛地轉過頭來,這些天來讓他心焦不已的混蛋兄長便悠哉悠哉地拿著一本冊子靠在軟枕上帶著笑意地看著他。
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地,趙澤瑜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要造反的心臟,直接撲了上去。
然後……就整個人撲到了軟枕之上。
趙澤瑾躲得從容不迫,還沒良心地笑他弟弟這狗刨一樣的姿勢,隨後道:「得了,小祖宗,要是真挨了你這一下,你哥現在就得見閻王去了。」
最初的激動狂喜過去了,趙澤瑜總算在此缺德的笑容中想起了一系列歷史遺留問題,簡直如蜂窩一般,捅都不知道往哪裡捅。
他左半腦裝著喜極而泣,右半腦裝著興師問罪,還不時飄過對他兄長如何布局的好奇,整個人直接劈了岔,臉上的神情介於激動與要吃人之間,活像是塞外野狼。
他這邊尚未理出個重中之重,趙澤瑾卻先板了神色:「小瑜,我都聽乘風說了,能和哥說說你是怎麼想到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人家屠刀底下這麼個驚才絕艷的主意呢?」
趙澤瑜此刻腦子頗亂,不由自主地就被帶著走了,迷迷糊糊又十分委屈地道:「誰讓兄長一言不發就進了詔獄,你有什麼布置又不告訴我。我又怕給你添亂又怕你只是為了讓我心安,只好去給趙澤恆找點事做嘛。」
趙澤瑾思索了片刻,問道:「你找了老師?」
趙澤瑜點頭:「我在宮裡也沒什麼人可用,想給趙澤恆那蠢貨吹點風讓他狗急跳牆可不就得和柳師商量嗎?哦,對了,我把陸聖手送進秦王府了,別說武清鋒那臭小子還真有兩把刷子。」
旋即他便感覺到了趙澤瑾正冷冷地瞧著他,有些不知所措。便聽趙澤瑾道:「以後不許背著我和老師合謀。」
趙澤瑜一頭霧水,認為他哥這是無理取鬧:「哥,要不是因為你神通廣大地把自己弄進了詔獄,我做什麼去找他老人家不痛快啊?」
來往半響,趙澤瑜有些混沌的腦袋終於重歸清醒,狐疑地道:「等等,兄長,你為什麼會在我府里?」他又環視了一圈,這屋中多了些趙澤瑾慣用的東西:「哥你不趕緊回秦王府陪著嫂嫂還打算在我這兒長住不成?」
趙澤瑾:「……」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總有一種如果暴露了自己的傷會十分悲慘的直覺。
趙澤瑾身在帝位數十年,對自己的直覺十分相信,當即便想說點什麼岔過去,孰料這時候門卻打開了。
一見到頭髮半白的太醫院首,趙澤瑜更狐疑了,這位太醫院首可是連皇后生病都請不動的人物,常年沉醉於醫術精進,不知道改良了多少方子。
他可不覺得自己一個小小的昏睡有這個殊榮請到這位。
他略帶犀利的眼神掃到趙澤瑾,卻驚訝地發現他這位方才還坐姿端莊宛若一張稀世名畫的「俊逸名士」這會兒已然躺下了。
還沒等他想明白,乘風便竄了過來:「殿下,您總算醒了!」
趙澤瑜:「……」
「你家殿下我還沒死呢,實在不用這麼著急哭喪。」
那太醫院首卻站在他床頭,十分平淡地道:「秦王殿下,臣來給您換藥。」
換藥?
趙澤瑜立馬扭頭用眼神詢問乘風,同時感覺趙澤瑾抖了一下。
半刻鐘後,趙澤瑜看著趙澤瑾腹部的刀傷,面色低沉得隨時能來場狂風暴雨。
一刻鐘後,趙澤瑜終於知道了趙澤瑾為什麼會發抖,忍無可忍,彬彬有禮地道:「太醫您先忙著,我出去有點事要做。」
結果這精神矍鑠口若懸河的小老頭瞟了他一眼:「面色發暗,氣血兩虛,多夢心悸,八皇子啊,臣得和您說說這年輕人都不注意的事,這到老了都是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