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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肅端詳著皇帝那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實際恐慌一覽無餘的臉, 忽然發現原來皇帝竟然連臨危不懼都做不到。
從前那些在朝堂之上看起來的陛下喜怒不形於色大抵只是因為沒有人敢抬頭直視他,竟都是因為他的地位。實際上只要將他從皇帝那閃著金光的寶座上拉下來, 就能清晰地看到這個大啟最乾綱獨斷的男人實際上不過是色厲內荏的花架子罷了。
陳肅和周圍所有的人並沒有人聽皇帝的,隊伍還在行進,到了一個並不顯眼門匾上寫著「聞香小築」四個字的院子。
「陛下金尊玉貴,今日遭受驚嚇過甚, 臣等不甚惶恐, 還請陛下入內小憩。」
陳肅一派輕鬆地說著, 卻讓皇帝覺得這里似乎比詔獄陰森更甚, 似乎有著冤魂環繞哭嚎一般,平地起陰風。
趙贏終於撐不住面上勉強裝出來的鎮定,目光掃視過跟著來的所有顯貴,駭然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挾持朕嗎?」
那些顯貴中的一些畢竟不算是干大事的料,造反也是隨大流當個邊角,君臣禮法在上,皇權終究還是沉甸甸地壓在他們心頭,因此遭遇到皇帝如刀的瞪視,不由得低下頭去。
而趙澤恆也跟著避開了自己父皇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舅舅面前絲毫不敢言,完全聽陳肅吩咐一樣,皇帝不由得在心中罵他「蠢貨,逆子」。
不過也只是這樣了,造反的重錘們個個心理素質極佳,讓他們上戰場不行,但頂住一個身家性命都在他們手中、孤立無援的「真龍天子」的並不算十分犀利的目光還是十分做得到的。
陳肅笑眯眯地道;「陛下此言差矣,臣等冒死將陛下從危險之地帶離,如今也是為了給陛下一個清淨,陛下這般冤枉臣等一片忠心,」他對著皇帝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一字一頓道:「臣等十分傷心吶。」
「你們!」
皇帝到底還是對自己這條命相當看重,如今他孤身在此,但禁衛軍必定遲早要來對他救援,只要拖到那個時候……
陳肅似乎對他想什麼一清二楚一樣,笑道:「陛下放心,此處十分隱蔽安全,必不叫刺客發覺。正巧臣有些事情想請陛下三思,這里足夠讓陛下好好思索。」
皇帝聽出他想要軟禁自己的意思,終於按捺不住:「你們大膽,朕要回宮!」
陳肅似乎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臣一片忠心,還當在這種唯有忠臣在旁的時候,陛下終於能夠聽臣一言,整頓朝綱,不想陛下還是這般懷疑臣。」
皇帝大罵:「忠心?朕看你是反心吧?」
一時氣惱出口,皇帝看著已然全數進入院子將此地守得滴水不漏,心中也頗為沒底。
他之前雖說也受制於世家權貴,但終究仍是俯視著這些人,他們也必須得俯首稱臣,皇帝仍然掌握著所有人的生殺大權,以至於他忘記了——在他尚未上位成功和剛剛登基處處受制於人時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用的是什麼樣的語氣。
皇帝到現在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這般頤指氣使,顯然是在心裡依舊沒有認清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局面。
既然這樣,陳肅不介意幫他認清。
趙澤恆一直在跟前,但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陳肅也沒指望著他真的能起到什麼作用,不過是一會兒要用他的皇子身份善後罷了。
他手一招,便有兩人上前將皇帝左右攙到房中去,摁坐在椅子上。
皇帝養尊處優慣了,折騰了一會兒都無法掙脫肩膀上鐵鉗一樣的兩只手,自己卻氣喘吁吁的。
陳肅好整以暇地道:「陛下現在消耗了這般多的精力,想必終於可以停下聽臣詳細稟明了。」
趙贏的樣子看起來要不是武功可奈何想必能立刻下道「誅九族」的聖旨。
「自太子受封后,剛愎自用、殘暴不仁、殘殺朝廷命官,濫用酷吏以致朝中混亂,眾位同僚為求朝廷穩定甚至不得已啟用商賈,太子如此麻木不仁、兒戲朝堂、肆意妄為,實是大罪。」
按照陳肅的預料,說到這兒皇帝必然能明白他們的想法,皇帝被他們這些大臣和能幹的兒子慣壞了,絲毫看不清形勢,必定要出口大罵。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皇帝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甚至陳肅覺得,倘若他現在不是挾持著皇帝,皇帝都能附和他一樣。
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僅僅是趙澤瑾未等批覆直接離京便真能令皇帝起了廢太子之心嗎?
陳肅心中升起一絲不在自己掌控的焦慮,然而又很快被自己平息了下去。無論如何,現在皇帝在他們手中,便是明面上所有人都需要投鼠忌器的。
而皇帝,其實讓他乖乖聽話並不是什麼難事。
皇帝不應他的話,陳肅也並不在意,慢條斯理地道:「因此臣請陛下為江山社稷著想,廢除大皇子太子之位,立溫和寬仁的二皇子為太子。」
趙贏終於忍不住出言譏諷:「立澤恆為太子?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成為你的傀儡,將我大啟江山拱手送給一個外人,滿足你的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