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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澤瑾:「……」
這小子撒嬌真是越來越熟練了,還真是知道他吃哪一套。
便見這小子黏糊糊地蹭上來,先是猶猶豫豫地看了一眼他,想靠近又不敢似的,只好在一旁拿起墨研了起來:「哥,你聽我說呀。」
趙澤瑾眼皮直突突,這以退為進的小心思可真是全用在他身上了。
趙澤瑜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標準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個多麼禮儀為先的孩子呢。
他低眉順目地道:「這說起來也是我故意算計的讓他們出現。那時候各為其主,也談不上記恨不記恨的。但行暉幫既然被趙澤恆用過,必定幫著他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這一大毒瘤絕對留不得。既然如此,為何我們不能利用一番呢?左右直接處理也是處理,利用過再處理也是處理,為何不選那一種最有利的呢?」
趙澤瑾聽了半響,神色漸漸平靜下來,就在趙澤瑜以為他哥聽進去了之時,趙澤瑾突然開口問道:「那倘若你我位置對調,如今有一個人要殺我,並且差點得手,而你知道只要假意和他合作一段時日便可將他背後的靠山連根拔起,你願意這麼做嗎?」
趙澤瑜只一聽便沒繃住臉都快綠了。
「那你為何覺得我願意這般做呢?」
趙澤瑾神色有些倦怠:「縱然我已然決定走上這條路,也會去做一些本心不願之事,但有些事是底線。」
「凡有人傷害到曦兒、你及我的孩子,我必追究到底,絕不姑息。」
他深深地看向趙澤瑜:「小瑜,你每每總覺得自己在我心中並無什麼分量,是因為哥待你不夠好,讓你傷心了嗎?」
「還是說,你覺得哥只待你這個弟弟親近是為了利用,然後在某個需要的時候把你拋出去當誘餌、當棋子,唯獨不是當親人?」
他分明問的是趙澤瑜,可自己的面容卻黯淡了下來,即使在正午的光線中也顯得頗為疲倦灰心,似乎被什麼狠狠傷了一番,再提不起半分力道。
弱者的脆弱司空見慣,可強者素來是將自己隱藏在無比嚴絲合縫的外殼之下,那山窮水盡下流露出來的脆弱便格外的觸目驚心。
若說方才景曦的眼淚只是讓趙澤瑜手足無措,那麼趙澤瑾的無力則是讓趙澤瑜惶恐不安起來,渾身的骨頭都不知道在哪兒待著,伶牙俐齒一時間被混亂不堪的腦子阻隔了一般,說不出任何話來。
「哥,不是這樣的,你別這麼說……」
趙澤瑾眼珠轉動了一下,那平素溫柔寬仁的眼中褪去人前的氣度後,竟是沉甸甸的,似乎承載著無盡沉澱的說不分明的東西。
「那小瑜,我在你心中是什麼人?」
什麼人?
最初趙澤瑜冷眼旁觀著趙澤瑾待他噓寒問暖,覺得這只是個偽善的高高在上的人,施捨給他一點殘羹冷炙以顯露出自己的寬仁博愛。
但他不在乎,他是見慣深宮冷暖的人,懂得利用一切讓自己過得更好,至於那個施捨的人抱著什麼心思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裝出一副孺沐而可憐的模樣,內心卻在盤算著眼前這個人膩煩了後他該怎樣保住現在擁有的東西。
然而每每他嗤笑而冷靜地盤算時,趙澤瑾的態度卻始終沒有變化,久到趙澤瑜生疑:我身上有什麼是能夠讓他費這麼大力想要的?
他心冷如鐵,左思右想,將那些骯髒齷齪的盡數想了一遍,給自己嚇出了一系列恐怖的斷手斷腳、賣為奴隸的噩夢,最後成功把自己又給折騰病了。
他恍惚中隱隱感覺有人把他抱了起來,幾經晃動後,塞入了一個溫暖柔軟的地方。
可是那個一直抱著他的人像是要走,他明明曾經數千次對自己道:「不會有人真心對你好的,他們對你都是別有用心。」
可此時病中他卻本能地一把拉住了那個人:「不要走。」
醒來後,他發現自己在一處陌生但溫暖的房間裡,手還緊緊攥著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一直以來看起來高高在上的這個他血緣上的大哥,此刻並不如何講究地坐在地上,髮絲在床邊蹭得有些凌亂。
被他擾動,趙澤瑾醒了過來,揉了下有些發僵的脖頸,那雙眼睛竟是帶著不同於尋常的慵懶……還有一種可稱之為閒適的氣息,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就好像他被完完全全接納到了這裡,曾經和這個大哥一同生活了許久一樣。
一段時間以後,他才知道這原來就是家的感覺。
趙澤瑜既沉溺於這種感覺,又總帶著些惶恐,覺得自己像只非要裝成名貴溫順品種的野生猛獸,只好藏頭露尾地披上羊皮。
而趙澤瑾也從未有過一次讓趙澤瑜失望,從未有過一次不曾將趙澤瑜牢牢庇護在羽翼之下。
趙澤瑾於他而言,是他寧願折斷爪牙也想留住的家人、兄長和信仰。他話未說出口,趙澤瑾卻已然從他的神情中讀懂了一切。
他嘆了口氣,將人拉了過來,逼他直視自己:「那就不要再做這種所謂為我好的事情傷我的心了。」
「我從前雖也希望天下太平,卻並不想去爭什麼,治國也並不是非我不可。我那時候看父皇要平衡朝堂,連自己去哪個妃子那裡都要考慮她背後代表的前朝勢力。我那時很不喜歡這般連感情都要拿來算計的事,是以隱隱對這類爭權奪利的事情都有些牴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