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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忠在一旁勸道:「這隨波逐流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莫氣, 不如去哪位娘娘那裡歇息一番。」
一聽他這般說,皇帝也動了動心思,「去靜安宮。」
皇帝嬪妃不多,憐姬也是受寵, 於是內務府的人便識相,將人安排到了並不逾越又暫時無他人居住的靜安宮中,距離皇帝的勤政殿不算最近卻也絕對不遠。
皇帝駕到時卻沒在殿中看見憐姬,宮女道是往花園去了。
屏退了其他人,身邊只留了張忠,皇帝便也朝著後面走去。遠遠地看見憐姬和一個小宮女站在一叢秋菊旁,皇帝便過去了。
兩個人走路不算輕,但憐姬二人背對著皇帝,也不是習武之人,故而並未察覺。
那秋菊開得燦爛,便見憐姬忍不住伸手去撫摸,尚未觸到便痛得收回了手指。
她旁邊的宮女連忙輕輕捧著她的手腕,替她吹著手指,那原先白皙修長的柔荑此刻卻紅腫不堪。
那宮女憤憤道:「皇后娘娘怎麼可以這樣欺負您?知道她是中宮娘娘,便能如此不講法理,肆意妄為嗎?」
話未說完便被憐姬橫了一眼,這才不甘地道:「是奴婢妄言了。」
憐姬這才淡淡地道:「中宮皇后本就有訓導宮妃的權利與職責,我不過是被輕輕責罰了幾下,你何至於如此怨憤,等會兒自去領規矩。」
卻突然有一個帶著威嚴的聲音道:「你不必去領規矩,將憐兒的手為何會變成這樣原原本本地告訴朕。」
憐姬十分意外,急忙跪下拜見,被皇帝扶了起來細細查看手指——只見從指尖一直到手掌都有傷痕,打的人根本不曾留情。
宮女直接跪下道:「求陛下為我們娘娘做主。」
憐姬皺眉道:「在陛下面前嚼什麼舌頭,還不下去,」又對皇帝道,「臣妾見陛下眉間似有倦意,不若先歇息片刻?」
皇帝止住了她的話,語氣中頗帶著些怒氣:「不急,是朕要你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講出來,朕恕你無罪。」
「是,陛下。我們娘娘今日例行去拜見皇后,可不知是因為什麼,皇后娘娘見到我們娘娘便橫眉冷對的,訓話訓了許久。」
「待到後來皇后娘娘便又稱年節將至,宮中要提前準備起來,便要求我們娘娘去繡那百鳥朝鳳紋樣的袍子。繡袍子本就是宮中繡衣司的活計,我們娘娘哪裡會?若是應承下來差事卻做不到豈不是欺瞞之罪?所以娘娘便遲疑了片刻。」
「可就是這片刻遲疑,馮昭儀便出言諷刺說我們家娘娘的手就是金貴,全靠這雙手狐媚惑主,將陛下迷惑得神魂顛倒,當然要好好保養了。」
「如此,皇后娘娘便也根本不曾聽我家娘娘分辯,勃然大怒,說我家娘娘出身卑賤,也不知靠這雙手……了多少人。她讓人取了那細細的竹條,著人摁住我們娘娘便開始動刑,在手指處也分外狠辣,還不准我家娘娘傳看御醫。」
「我們娘娘謹小慎微慣了,生怕惹到其他娘娘,可奴婢心疼娘娘,還請陛下為我們娘娘做主啊。」
中間幾次憐姬想要打斷都被皇帝攔了回去,待到這宮女說完,皇帝已然面沉似水:「皇后也未免太跋扈了些。」
憐姬連忙道:「請陛下息怒,皇后娘娘說的也並無錯,臣妾出身樂籍,本就是卑賤之人,承蒙陛下不棄,願意讓憐兒侍奉左右,已是三世求來的福分,怎敢再奢求良多,心生不滿?」
「皇后娘娘位居中宮,本就有管理六宮之責,陛下切莫因此責問皇后娘娘,否則臣妾心中不安,到時說臣妾狐媚惑主之言也會愈發囂張。積毀銷骨,臣妾當真承受不住,更何況臣妾日後還是要聽皇后訓導的,陛下便當是可憐臣妾了。」
這不過是個引子,皇帝真正怒極的是:趙澤恆先時陷害秦王,屢屢刺殺,他本就從寬處理,只將他降為郡王了,可他卻仍不知悔改。聖朝節上,他便不顧一國大義,居然為了私怨和北燕勾結想要在馬球場上致趙澤瑜身死;現在為了將趙澤瑜送往北燕,他竟然對阿克魯下手,逼迫大啟喪失和談主動權。
他們似乎覺得勝券在握了,皇后便在後宮耀武揚威,對他寵幸的女子下手,絲毫不給他這個皇帝顏面。
他們莫不是覺得將趙澤瑜除去,澤瑾便如斷一臂,而澤瑾被他暫時軟禁,便證明了他厭棄澤瑾。所以他們便以為自己大獲全勝,這朝堂之上現在唯有他英王一個皇子,唯有一個丞相,後宮之中也唯有一個皇后。
當真是,好大的野心。
就算如此,憐姬的溫柔軟語與識大體仍舊讓皇帝十分貼心,他道:「好,朕答應你,但有一點你不得推辭,朕要升一升你的位份,免得皇后在後宮一手遮天,忘了自己的本分。」
「明日旨意便到,朕會晉你為昭容,這個位份,皇后想對你做什麼都需要經過朕的同意。」
憐姬盈盈下拜:「謝陛下。」
皇帝道:「這回不推辭了?」
憐姬柔柔一笑:「皇后娘娘是後宮之主,陛下才是這天下之主,既然您認為皇后娘娘需要被提點一番,自然是沒有臣妾置喙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