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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似乎都在焦急地要救他的命,可趙澤瑜只覺得無趣與疲憊,他現在似乎連偏頭躲開那碗苦湯藥的力氣都沒有,便也只能咬著牙關拒絕。
這一世的記憶夾雜著前世的記憶在他腦中穿插閃現, 只讓他覺得無比的荒謬與可笑。
他看著自己像個沒長腦子的傻子一樣在所有人面前現眼,殊不知人家正透過這缺魂少魄的玩意兒在看一個昔日的趙澤瑜。
更可笑的是, 有人為了他這樣一個不該存活於世的老鬼竟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即使他並不想要。
他總還有選擇離開的權力。
耳邊的聲音又似乎慢慢地淡了下去,那些驚慌失措的聲音落在趙澤瑜耳邊像是在冰面上倒上了一杯水一樣,很快便被同化, 激不起一點震盪。
歷經兩世, 趙澤瑜的心早就成了鋼澆鐵鑄的, 又硬又冷, 再往上澆灌熱水也是徒勞。這些浮皮潦草的擔憂不過是一層浮灰罷了,震撼不動大帥的心。
只可惜趙澤瑜天緣不怎麼樣,只差一點便能歸於天地之時,忽而有一個幾乎刻入他靈魂的聲音, 裹挾著一路風塵僕僕的氣息,將他游離的魂瞬間帶回了人間。
那個聲音叫的是:「小瑜。」
大帥的心鋼澆鐵鑄,可是傳說中有一種液體能將金子都融化,有幾個人對於他來說不啻於這種液體。
趙澤瑜最後一口氣揣在胸口,剛要呼出便被人噎了回來,終於嗆嗑了起來。
不知是哪個混帳趁此機會捏住他的口一碗藥灌了進來,另有七嘴八舌的聲音道:
「快點止血!」
「小心傷口!」
「骨頭,骨頭!」
這一群鸚鵡開會似的聲音險些將剛回人間的趙澤瑜吵死,剛皺了皺眉頭便被輕輕捂住了耳朵,只放進來了一個人的聲音:「小瑜,哥在這兒,沒事了,好好休息。」
他胸中那些無比厭倦而漠然的情緒忽而像是被一隻大手抹平了一樣,趙澤瑜沉沉地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好幾日趙澤瑜也是大多數時候在昏迷著,即使醒過來片刻,一感覺到自己全身像是被打斷了骨頭又重新接上了一樣疼得要死,便不由自主地又睡了過去。
雖說疼痛可能也會追到夢中,可夢中也有一股柔和卻強大的熨貼得像是溫泉一樣的氣流在他周身流動。
趙澤瑾將內力收回,看著趙澤瑜好上了一分的神色,長舒了一口氣。
他來得匆忙,一路上不眠不休,這幾日又緊急接手北疆防守,收復失地,兼之遙控西域,最揪心的還是趙澤瑜在鬼門關前繞了三四圈,好端端的一個美男子唇邊冒出了一圈滄桑的胡茬,眼周也掛上了一圈青黑,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的是他呢。
好在現在北疆諸事已定,趙澤瑜的情況也平穩了下來,那麼有一件事便是趙澤瑾必須要親自去處理的了。
乘風已經在帳外候著了,本來他和鄭將軍去接應秦老將軍,雖然清嘉關失守但也不算是損失太大,總歸勝敗乃兵家常事,屆時再奪回來便好了,秦老將軍重傷卻是需要找個地方好好休養。
只是遇到那些北上會合的將軍聽說趙澤瑜只帶了五千任留下阻擊北燕大軍,乘風的心幾乎要跳出肚子來。
當即他便也不管軍令,徑直奔了回來,好在遇到了帶兵從晉原趕來的盧雲帆,見到了他找到的趙澤瑜,心還沒等放下來又見到他周身慘狀、奄奄一息,心又是蹦到了嗓子眼。
更別提趙澤瑜在生死線上徘徊的時候乘風幾天幾夜都沒敢真正合眼。
幸虧太子來此,否則定北軍主帥重傷、秦老將軍重傷,只有一個鄭將軍的話定北軍必定要亂上一次的。
想到這兒乘風自己也有點心虛,若說鄭將軍指使不動人幹活的話肯定也有他自己一份,畢竟殿下沒脫離危險的時候他肯定不會離開殿下的。
所幸太子也了解,所有的將軍里就把他留下,其他人都派出去幹活了。
太子穿好鎧甲便對乘風道:「我去西域一趟,估計也要有個半個月才能回來,你看著小瑜,這段時間叫他好好休養,操心的事情一律不要讓他管,這些將軍不是吃白飯的,北燕也損失不小,守城還是能守得住的。」
乘風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十分果斷地拋棄了他親愛的殿下的意見,將太子的話奉為圭臬,打算要是趙澤瑜醒來非要管事的話便上吊給他看。
又過了幾日,趙澤瑜終於自沒有那股溫和內力包裹所以一直疼痛不斷的昏迷中勉強睜開了眼睛,感覺身體大概是和大腦分家了,一時之間竟然指揮不動自己這渾似木偶的四肢。
不過這倒也沒什麼。
不同於一般昏迷十多日的人剛醒來的茫然和迫切想要知道自己斷片時發生了什麼,他自己因為先前已經在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因為兩世的記憶山崩地裂、尋死覓活了一陣,故而即使昏迷時腦子也比較清醒。
他知道兄長來了,那麼一切也不用他擔心操心了。
這樣一來,也確實沒有什麼需要他去做的了,不給別人添亂便算是他現在最大的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