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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澤瑜」一步一步登上通往御座的階台,笑得無比放肆,在整個宮殿中迴蕩:「陛下不是已經說出來了嗎?我就是謀逆之人,是結束你帝王之位的人。」
趙贏到底當了皇帝多年, 眼見「趙澤瑜」走上來,下意識地將硯台扔了過去, 「趙澤瑜」不躲不閃,那硯台也失了準頭,砸在他的肩上,墨汁在淺黃色的太子袞服上洇染出了一道痕跡, 將一只四爪蛟龍模糊得再看不清。
皇帝老了, 一動怒便氣喘不已, 半響才狠狠地注視著「趙澤瑜」:「你這逆子, 朕這般重視你,你已經是太子,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來,你還想要什麼?」
「趙澤瑜」忽地逼近皇帝, 已然多年不苟言笑的他今日仿佛是要將多年來不曾笑過的一並笑完,他眼中泛著一層有些戲謔的光,讓他整個人顯得無比詭譎。
「父皇問得好啊,我想要什麼?我想要我的皇長兄能夠一直好好地陪著我,你能給嗎?」
趙澤瑾已然死了太多年了,皇帝現在都很少能想起他來,但怎麼說也是自己的第一個兒子、也是第一個親手殺的兒子,過去的記憶很快回籠,他怒不可遏:「他是個逆子,你也是個逆子,都來背叛朕,朕只後悔你們出生之時沒立即斬了你們。」
縱然早有預料,「趙澤瑜」也幾乎氣血逆行,噬骨之毒在心境動盪之下幾欲發作,重重疊疊的殺意如浪潮般拍擊著「趙澤瑜」的防線,幾乎將他的神志吞沒。
偏生皇帝還在不知死活:「你果真是由他一手教大的,連這謀權竊國的事都學得分毫不差,朕怎麼就沒看出來你這一身反骨呢?朕若是看出來,當初就不應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你活下來。」
皇帝的刻薄反倒讓「趙澤瑜」將自己蠢蠢欲動的毒素與殺意強行壓制了下去,他古怪地「哼」了一聲:「陛下果真是這天子,無心無情,心狠手辣,人都說虎毒不食子,可見您的心腸是當真惡毒到畜生不如。」
「你!」
皇帝伸手便要拿起桌子上的琉璃燈砸向「趙澤瑜」,卻被「趙澤瑜」穩穩鉗住,聲音涼涼地道:「陛下,看清楚罷,您大勢已去,如今不過一介亡國之君,您的那些唯我獨尊還是收一收罷。」
皇帝被摁了回去,才刻毒地看著「趙澤瑜」道:「你算是什么子?你娘那個水性楊花的賤人,對朕不忠,一直想著念著一個死人,朕沒殺了她已經是寬宏大量了,當初看在你的份上才饒她一命,如今看來不如將你這孽種一並除掉。」
「孽種?陛下還當真是有自知之明,可不就是一個孽種罷了。我既為你之子,你卻將我同一個瘋女人一起關了數年,這等為人父者,當然是孽;我為她之子,她卻因自己為你所強遷怒於我、憎我恨我虐待於我,這等為人母者,自然也是孽。」
「趙澤瑜」的眼神中滿是恨意:「可好不容易有一個皇長兄疼我愛我護我,你憑什麼不管不問,冤他殺他?」
「他從始至終從未背叛過你,背叛過大啟,你憑什麼只憑著自己的猜忌就屠了秦王府滿門,你對得起他對你的那些敬重孺沐嗎?你有什麼資格當他的父親?」
皇帝怒道:「朕是天子,他頂撞朕、擅自越權,又勾結定北軍主帥謀逆,朕憑什麼不能殺他?」
「趙澤瑜」從懷中拿出數封信箋,摔在皇帝的面前:「勾結?你看啊,到底是誰勾結?陳肅夥同其軍中黨羽連帶戶部尚書污衊皇長兄謀逆,來往信件針具俱在此處,你看看是誰惦記著謀奪定北軍指揮權,又是誰惦記著你的皇位、想要控制朝堂將趙澤恆扶植成一個傀儡皇帝?」
皇帝只是不肯承認自己有錯,卻是對各路「亂臣賊子」反應無比靈敏,只看到一半他便看出了陳肅的狼子野心。
「趙澤瑜」看出皇帝心中所想,驀然之間便覺得這般與他爭論毫無意趣,當一個人心如鐵石、永遠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之時與他說再多都是枉然。
他俯視著皇帝:「父皇,你我的父子血緣到今日便斷了吧,你相信皇長兄自始至終毫無叛逆之心也好,不相信也罷,也都與我無關,也與皇長兄無關了。」
他最後一次看一眼皇帝:「陛下不必擔心,周徵不會殺您,您依然可以錦衣玉食,可以看著這天下在他手裡如何海晏河清,看著他如何做到您這輩子都做不到的事,看著他這個皇帝是如何受民眾擁護,看著您自己如何以亡國之君的名聲留在史書之上。趙澤瑜在此拜別,祝父皇您長命百歲。」
周徵忙得焦頭爛額找到「趙澤瑜」時,發覺他正在一處偏僻的宮院之中。
這宮院似乎是閒置已久,宮院中樹木郁郁青青,門上都爬滿了青苔。
「趙澤瑜」站在院中,聽得背後聲音頭也不回:「這是我從小居住的地方。」是他苦難的開端,噩夢連連的地方,但同樣也是兄長常來看他的地方。
「有一段時間我住在這裡時不時便會陷入噩夢。」
「現在呢?」
「我封王后陛下便將我遷到另一處不那麼偏僻的宮中去了,不過從那時起我便再也沒做過噩夢了。」
再如何恐怖的噩夢又如何有現實的萬分之一恐怖呢?兄長尚在之時,那個女人總是來造訪他的夢境,魔音灌耳一樣地在他的夢中重複著「永遠被人遺棄,永遠不得安寧」,讓他恐懼憂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