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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了,他已經整整被毀了兩世了,憑什麼還要讓他再回憶起那些痛苦?」
周徵的聲音卻在這時響起:「宴安帝,用你的理智來思考,你當真覺得趙澤瑜這輩子不會想起來嗎?」
趙澤瑾將頭埋在手中:「我不知道。」
周徵道:「好啊,那我們來推演一番。」
「第一世,你死了,趙澤瑜用了十多年走到一個足以爭儲、足以起兵撼動皇帝的位置,而後他為我帶路,我領軍覆滅了大啟;」
周徵緊緊盯著趙澤瑾:「話說你方才給我的條件便是不能有害於大啟,可趙澤瑜卻是將大啟江山拱手讓與我,那我倒想來問問你,關於此事,你對趙澤瑜便一點芥蒂都沒有嗎?」
若是換做任何一個人這般做,趙澤瑾必定要怒斥那人賣國求榮、罪不容誅,可是一旦此人換做了趙澤瑜,趙澤瑾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想責備他分毫。
「小瑜他必然有自己的苦衷,我讓他一個人風雨飄搖地支撐了那般長的時間,又怎能連事情的前因後果都不知便去懷疑他?」
趙澤瑾的情緒大致已然平復,抬起頭卻瞧見周徵略微有些出神的模樣:「淮王殿下?」
周徵反應過來,又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那確實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哪裡,閣下對小瑜有所關照,我這個兄長自當致謝。」
周徵聽出這句話中微妙的護犢子意思,心道這人竟還是個小心眼。關鍵是也沒人跟他搶這兄長的位置,給趙澤瑜這小王八蛋當哥,得減多少年壽啊?
「好,那第二世,趙澤瑜與我都有了前世的記憶。這一世,你也知道個大概,趙澤瑜最後助你走到那個位置,而我則同他達成協議,助他覆滅南祁;」
趙澤瑾突然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是想問為何我第一世坐過這個位子,第二世卻選擇覆滅自己的母國。」
周徵似乎篤定他好奇的是這個問題,而趙澤瑾也給了他肯定的回答:「是,我相信小瑜的眼光,你在位期間無論是否有何豐功偉績,卻必然能夠於社稷有心。上一世若你不與小瑜有所協議,權衡後大啟也未必會向南祁開戰,我在位時也未必願意勞民傷財非要奪回南祁之地。」
周徵笑了下,反問道:「那我想先問你,你上一世做皇帝,是何感覺?」
他們分明是三世才寥寥無幾地有過兩三次碰面的陌生人,因為一個人而有了交集,而此刻卻也算是能推心置腹,並無半分尷尬。
是何感覺呢?
趙澤瑾沉默了半響,才鄭重道:「束縛。」
稱帝者以天下為局,而自己卻也是被眾多棋子束縛不得解脫分毫的中軍之首。
「所以啊,你家趙澤瑜那個小王八蛋第一世把我給推了上去,我雖然是個瘋子,但也沒有生靈塗炭的喜好,被這破位子困了一生。再來一世,我又不傻,這位子愛誰坐誰坐,別扯上我。」
「還有,比起我奪權,我覺得讓周奕昌親眼看著他的國家覆滅、親自體會亡國之君的滋味更能讓他痛不欲生,也更能讓我心情舒暢。」
這人總共三世,少說活了也有百歲以上,倒是從一而終地堅持不著調的本心,卻也有趣。
「那你說了前兩世,那這一世呢?」
「這一世可是好玩極了,只現在知道的有前世記憶之人便有你們大啟皇帝、北燕女君、你、我,以後還會有趙澤瑜。」
趙澤瑾眉頭皺起:「你為何一定堅持小瑜會想起來?」
周徵又挑了個荔枝來剝,一邊用「你怎麼這麼笨」的語氣道:「上一世只有我和趙澤瑜有記憶,為什麼呢?」
「我思來想去,趙澤瑜死的時候是有著強烈悔恨、恨意與不甘的;巧了,我這一輩子都恨得咬牙切齒的,恨意直衝雲霄。」
「哎哎哎,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再如何瞪我,前兩世趙澤瑜死了便是死了,你不願意聽這也是結果。」
趙澤瑾臉色鐵青,礙著修養不能將此口無遮攔的人揍一頓,只得讓他繼續說下去。
周徵賤嗖嗖的,覺得這上一世四海享譽的宴安帝也不過如此,不還是被他懟得說不出話來,是以帶著些許讓人十分手癢的欠揍道:「而你上一世卻沒有記憶,我來問問你,你想像一番,你第一世赴死的時候心裡會有什麼強烈的感情嗎?」
只略想了想,趙澤瑾便道:「當時如若我突然被陛下下獄,我第一反應必然是不可置信。」
周徵插話道:「嗯,畢竟我聽趙澤瑜說過你那時候犯傻病。」
趙澤瑾:「……」
小瑜是怎麼能忍住不揍這個人一頓的?當然他不知道的是,趙澤瑜已然起過很多次這種心思了,可惜打不過。
他勉強忍著,回道:「畢竟小時候陛下當真待我極好,我知道他猜忌我、我也想過或許一怒之下他會廢掉我的王位,但我當時必然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會狠心到那般地步。」
縱使天家無情,可陛下從未對他流露出殺意,他一個擁有父親十多年疼愛的年輕皇子怎麼能想到陛下能心狠到痛下殺手。
周徵挑挑眉,本想嗤笑一聲,可忽而又覺得瞭然無趣,繼續道:「所以你那時應當不會有太大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