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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樊州官匪勾結、又恰逢遭逢大旱,地方官勢力盤根錯節,又勾連著富商和江湖幫派。多拖延一天,就會有上萬人因為等不到救濟喪命。我到那時才真正後悔自己莽撞,不能隱忍、一擊即中。聖旨召我回京接受盤查,我知道父皇是怕我陷在此地,只要回京那些罪名也不會落在我身上。」
「但是我抗了旨,藏在了樊州,想查出樊州災民所在和當地巡撫的罪證。而後我將秦王印、父皇私印與證據送往了臨近的景城軍處,假傳聖旨令他們出兵。然而不巧送信之時我不小心露了行蹤,被他們捉了去。」
「他們竟是一不做二不休,狗急跳牆,想殺了我來個死無對證。我永遠忘不了那時的絕望和父皇御駕親臨救下我時那種絕處逢生的感覺。是因為我父皇才親涉險境,因此不論何時我都會相信父皇。」
「小瑜,這種話以後不必再說了。」
趙澤瑜從那時就明白他這個重情仁義的兄長絕不會對他的父皇有一點猜疑,趙澤瑾相信只要他始終做一個好兒子,他的父親就永遠會相信他。
哪怕他知道賭錯的後果是這一條命。
故而趙澤瑜實在百思不得其解,兄長為什麼能以這麼淺淡的語氣說出來這樣的話。
他語氣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些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打碎了什麼脆弱的東西一樣:「兄長,也未必是這樣,我妄言陛下旨意,兄長不必聽我胡言亂……」
趙澤瑾抬手制止了他,看他這一臉多愁善感,忍不住笑了。
明明是忍俊不禁,可趙澤瑜看在眼中卻覺得無端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與悠遠,仿佛他和對面的兄長遠隔千里一樣。
趙澤瑾笑夠了,才略搖了下頭:「只不過是我明白了一些事罷了。」
他自前世回來,終於明白了賭錯的後果不是只有他的一條命,還有自己的妻兒、有洛氏一族,還有——眼前這個小傢伙白白摧折的兩世。
他摸了摸趙澤瑜的髮絲,眼前的小傢伙懵然而天真,趙澤瑾希望他永遠不要記起那一無所有、沒有一天快意過、自赴死道的兩世。
他啜了一口茶,掩住自己微紅的雙眼,再放下時,又是冷靜自持的皇長子。
「陛下如今既然尚且肯費心思彈壓,便不算什麼壞事,總歸是要有一個皇子去的,你去我才能接受。」
「可是洛帥……」
趙澤瑜勉強壓下自己心中的憤懣,開口道:「柳師傅曾說過,邊疆之戰,容不得玩笑輕忽,一寸一厘,都是兵民的血淚骸骨,所謂勝利,也不過是用一些骸骨全了境內的安寧罷了。」
大啟太宗上馬能戰下馬能治,大啟國土是他用手中的兵器一寸寸丈量過的,戰事之殘酷沒人比他更知曉。
為著警醒後人莫要妄動兵戈、也為壓下世族重文輕武的意圖,他在都城外立下天樞台,並且留下旨意:大啟每逢將軍出征歸來,皇帝皆要親自或派皇子於天樞台祭告天地,犒勞將士,告慰亡靈。
趙澤瑜生性淡漠,心中唯有一個哥哥,但敬服者卻還有一個柳明修,說他將柳明修的話視作金科玉律也不為過。
他見識過深宮中人命悄無聲息的死法,見識過生者因逝者的痛不欲生,難免有些物傷其類,因而陛下那將征戰當做一個用來衡量面子的物件的語氣實在令他無法無動於衷。
然而這句話一出口,他卻明顯見兄長的臉色忽而變了一下,還未等他細思,便聽趙澤瑾道:「你且安心準備,不必覺得有什麼歉疚。」
趙澤瑜應了下來,鬆了一口氣,兄長卻用一種十分危險的口吻道:「好了,現在請我的弟弟告訴我,為什麼我方才去你的長新宮聽乘風說你不讓他告訴我你被皇后刁難了。」
乘風這告狀的小兔崽子!
第7章 秦王師柳明修
眼見兄長渾身的氣息變得肉眼可見的危險,趙澤瑜顧不上罵乘風那個吃裡扒外的小兔崽子,避重就輕地道:「哪兒有這事?這不就皇后娘娘找我來說說話,又不是什麼大事,何必多此一舉去找兄長?」
趙澤瑾被他氣笑了:「找你說說話?沒什麼大事?」
他明明沒有加大聲音,語調卻越來越重,趙澤瑜甚至覺得這樣的兄長又一種泰山壓頂的感覺,腦門便又是一痛。
便見趙澤瑾的食指戳著他眉心,壓抑的怒火盡數噴發了出來:「我今日若是再晚去一會兒你現在還能坐著和我說話嗎?是不是這兩條腿被打折了你還要跟我說沒什麼大事?」
趙澤瑜不敢躲,可憐兮兮地捂著腦門喊疼:「哥,哥,我親哥,都要被你戳傻了。」
看他那就知道跟自己賣乖的樣子,趙澤瑾就來氣,沒好氣地道:「傻了正好,省得你自作聰明,我秦王府又不是養不起一個小傻子。」
趙澤瑜不知道他哥犯得哪門子太歲,不敢怒不敢言,只敢用餘光偷瞄。
看著這小混帳東西,趙澤瑾無端生出一股子為人父母的心累來。
上一世,趙澤瑜用命給他掙了一條寬闊大道來。他膝下兩兒兩女,登上那位子後,長子自請入安王族譜,次子理所應當地成了太子,並無任何兄弟鬩牆之可能。
他的長子生來弘毅穩重,後來趙澤瑾甚至不時能從他身上看出趙澤瑜的影子,他的次子天潢貴胄,性情熱烈卻又不失大局之念,沒有什麼嬌蠻自大的性情,極為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