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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報君黃金台上意」的才子在受到帝王寵信時也都覺得自己扶植的明主同其他的皇帝都不同,或是因為區區幾句「肺腑之言」便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在君王那裡有所不同。
市井之間拿皇帝編排的兒女情長的話本畢竟只是不曾了解帝王之心混飯吃的窮酸書生依著大眾口味討生活的東西,當不得真,又哪裡會是石頭心的帝王的寫照呢?
任北峰看著自己面前這個深不見底卻唯獨在親情面前稚嫩的弟子,心到底軟了,有那樣的父母,現在這位捷足先登的陛下在小瑜心中所占的已然是一個不可磨滅的地方了。
便是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列舉史上無數弒兄弒弟的皇帝,條分縷析地跟小瑜說若是他保持距離謹守本分還能平安富貴一生,靠近皇帝不知分寸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又能如何?
他早看清了,這孩子重情,讓他割捨掉這份親情或者說當初救他出苦海的信仰不啻於殺了他,他不會開心的。
所以那還有何好說的?他再如何遲疑只要趙澤瑾那邊勾勾手指,還不是興高采烈地跑過去,不管不顧?
任北峰能教趙澤瑜如何抽絲剝繭、如何明察秋毫、如何識別人心,但唯獨教不了的是怎麼放下根植二十年的信仰與對著溫暖飛蛾撲火的決然。
到頭來,還要他這個老師親自把徒弟送入火坑。哼,這位陛下還真是會蠱惑人心、多智近妖,是個不世出的妖孽。
絲毫不成人他這番酸溜溜的評價中個人恩怨分量極重,三朝老臣任北峰只能無可奈何又恨鐵不成鋼地對著自己迷茫的小徒弟道:「這你該問你的心,你想想同陛下只做君臣是何等感受?」
趙澤瑜下意識地照做,不由自主地撫上如針扎般刺痛又綿長的痛意,喃喃道:「老師,它好像很難過。」
任老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種地本領高超的老農,被隔壁鄰居送來一顆水靈的小白菜,稀罕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給養成了一顆大白菜,結果大白菜的心長了腿似的往鄰居家跑,回不去的話就無精打采連葉子都蔫了。
於是他就不得不忍痛將大白菜親自送回去,即使明知道回去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鄰居就可能把大白菜扒了皮燉湯——如果不這樣的話,大白菜也只能從水靈的大白菜變成枯萎的大白菜了。
任北峰多少帶了點咬牙切齒:「是啊,所以你自己不是已然有了答案嗎?不論將來世事有何變化,現在你不是受不了同陛下生分嗎?只要你有不舍,即使下定決心遠離,最後都必然會妥協,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扭捏畏縮呢?」
趙澤瑜總感覺他老師現在憋著股火,只默默點頭,小心翼翼地道:「老師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憑本心而已,日後無論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能御劍今後的事,也不知將來會發生什麼,會不會有登高跌重的那一日,但現在我不後悔。」
「如若因為害怕放棄心中所願,我才會後悔一生。」
他倒是越說越明朗,連一直平淡的氣息都跳躍了起來,任北峰瞧他這沒出息的模樣氣當真是不打一處來,實在是為自己門下出了這麼個缺心眼的小東西給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淚。
他當初怎麼就看上這麼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東西當徒弟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小瑜:為什麼我的老師和我哥不能和平相處,為什麼總有種誤入婆媳檔的悲催趕腳
老師:我的白菜啊
澤瑾:您似乎忘了,這白菜本來就是我家的
第220章 我哥坑弟
把只差在臉上寫著我不高興的老師哄好, 趙澤瑜服侍著老師用了膳,便回了皇宮。
趙澤瑾看著時間估摸著小兔崽子快回來了,早早地就把御醫們宣了過來, 安排在隔間。
可憐諸位老大不小的御醫, 平日便動不動就要為諸位娘娘陪葬, 好不容易換了位不隨便要人陪葬的年輕陛下, 後宮中只有一位正頭皇后娘娘外加兩位小殿下,除了一歲的小殿下需要多加照料, 另外兩位都身體康健。
因而他們只日常給這幾位主子把個脈記錄脈案便幾乎無事了, 悠閒得幾乎讓他們害怕自己哪天就被裁減出宮了。
也不知是哪位同僚的嘴開了光, 他們昨日好多個御醫都被皇后娘娘搬來給陛下診治,原因是陛下打了個噴嚏。
他們的招牌不能砸,而皇后娘娘一副你們不開藥今日就別想走出殿門的樣子,而陛下……說句大不敬的話頗為懼內。
陛下不敢反對皇后娘娘, 可他殺雞抹脖似的對他們這些心酸的臣子們使眼色。
審時度勢乃是宮中生存的最高準則,一眾御醫在交換眼色的短短几瞬之間就目前的形勢達成了共識:陛下固然為天下之主, 可聽說皇后娘娘乃是武將出身,而現在她手裡還拿著一柄吹毛斷髮的寶劍,讓人脖子怪涼嗖的。
忠心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再說, 連陛下自己都不敢不聽皇后娘娘的, 他們這些小人物不得體察上意, 同陛下站在同一陣營嗎?而且陛下這個身體, 生生不息歸生生不息,但積勞卻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