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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又做了個噩夢
這廂趙澤瑾已然在他的好二弟口中死去活來了好多回,本人在詔獄雖是清減了許多,除了手腳上的鐐銬卻也算得上養尊處優了。
這牢房本是晦暗潮濕、陰冷無比,自趙澤瑾住進來後令丞大人卻一件件地添磚加瓦,經過幾日努力,倒也並不十分寒磣了。
只是無論牢房條件好壞,趙澤瑾每日卻也只是靜靜地坐在地上,腰背挺得筆直,仿佛底下鋪得是稻草還是舒適的被褥與他而言分毫無差別一樣,面上幾乎流露出一股淡泊無為的佛性來,縈繞著些許悲意卻又讓人無端地凝神靜氣。
他正坐著參禪似的,卻聽見有窸窸窣窣的走路聲由遠及近。前幾日知道他喜靜,每日都只有令丞過來送飯附加問話,腳步聲單一。
而此次卻有兩人。
趙澤瑾沒多在意,他不算矯情,來的是一個還是幾個人都沒什麼分別,故而仍是閉目養神。
直到他聽到一聲「澤瑾」,睫毛才輕顫了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畏懼一樣,慢慢地才睜開了眼。
以暗影的辦事效率,再有一二日也便回來了。
皇帝想到這裡便不知為何有些心煩意亂,縱然他第一世下令賜死這個他曾經最器重不過的兒子時乾脆果斷,可是在得知澤瑾終歸不曾有反心時終究還是有過後悔的。
等到暗影回來,這事便也該有個決斷了。前兩世澤瑾雖然一直沒有叛逆的心思,可若是這一世他便生出了些不該有的狼子野心呢?
他還能狠得下心再處置澤瑾一次嗎?
他忽而想趁這個還未有結果、他還能暫時相信這個兒子的時候,去看看澤瑾。
透過牢門看到趙澤瑾時,皇帝一眼便看出了趙澤瑾臉龐的消瘦,然而他仍然隱隱生出了些不知多久都不曾有過的驕傲。
澤瑾不愧是他親自按照儲君教養出來的孩子,縱使驟然遭逢大變,儀態脊背卻未被磨滅半分。
他放緩了語氣:「澤瑾。」
趙澤瑾反應過來,即刻跪下行禮:「兒臣叩見父皇。」
讓令丞退下,皇帝走入了牢房,手下稍稍用力將趙澤瑾扶了起來,卻不小心觸到了趙澤瑾的手,和鐵鐐銬比甚至都不知哪個更涼。
皇帝一愣,趙澤瑾卻已然將一旁從未坐過的椅子搬到近前,用袖子仔細地擦了一遍,才有些侷促地退後兩步:「這裡簡陋,讓父皇受罪了。」
皇帝並未回答,走過去坐下環視了一周。縱然令丞有心照料,終歸還是掩不住這裡長年累月浸入每一寸地方的血腥淒冷。
趙澤瑾恭敬地站在一旁,也不多言語。
「郭達照料得可到位?」
趙澤瑾一想便明白了皇帝這是私下告訴過郭達對他照顧幾分,一時心中頗有些五味雜陳。
據上一世那位南祁皇子所說,自己第一世也是被打入了這詔獄。那人知道得並不很細,可看皇帝的處置,當日應當是攜雷霆之怒,那自己當年在這詔獄之中想必也沒少被「照顧」。
如今陛下竟還能大發慈悲,他是否該說一句謝主隆恩?
他確卻是恍然大悟一般,眼中瞬時多了幾分神采與孺沐,跪下道:「郭大人十分盡心,兒臣……兒臣謝父皇。」
最後幾字,他聲音中已有些許哽咽。
皇帝不由將他扶起,只見趙澤瑾眼角已然有些紅意,心中不由得輕嘆一聲:看來應當是他多心了,澤瑾和從前還是一樣。
皇帝瞟了他一眼:「都是要做父親的人了,還是這般不穩重。」
趙澤瑾有些羞赧似的偏了下頭,再轉回來時眼中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已然收得差不多了,只有些許殘餘顯得他一雙眼神采奕奕:「謝父皇願意信兒臣、還疼愛兒臣。」
又是這樣赤誠的神情,似乎在趙澤瑾的世界中,只要他認定了一人可信,便會將所有真誠付與那人一般。
皇帝終於明白了自己今生得回記憶後為何每每不願去看趙澤瑾的眼了,那種他一直逃避的情緒是愧疚,無論他承不承認。
恍惚間,趙澤瑜曾經說過的話在他耳邊不依不饒地迴蕩著:「該認錯的是您,您早該知道了。」
他錯了嗎?
那聲音魔音一樣繞著他,皇帝終於不堪其擾,自己在腦海中回答了出來。
不,朕沒有錯,皇帝是不會有錯的。
趙澤瑾輕聲喚道:「父皇?」
趙贏終於掙脫出來,眼中那一點掙扎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笑意不達眼底:「澤瑾,朕先走了,若查明真相,非你所做,朕,親自接你回宮。」若真是你所為,朕也絕不會姑息。
敏銳察覺到皇帝的情緒,趙澤瑾伏身送皇帝離去,大致想明白了陛下的一系列心思,心中不由得冷笑一聲:陛下的邏輯當真無懈可擊,他得知真相後對自己有愧,如今觸景生情一時有些悔意,卻驀然想起身為皇帝的不容置疑高高在上,於是便也都是自己這個令帝王不快的罪魁禍首的錯了。
這便是毀了整個秦王府一世、又毀了小瑜兩世的帝王。
還不到時機,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情緒壓在心中,趙澤瑾面色寡淡,又是一副遠離俗世的寧靜致遠之風。
長新宮,趙澤瑜被那膽大包天的造反侍衛以一尊他喜愛的玉盞為要挾,喪權辱國地在亥時便不得不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