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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皇后這裡,皇帝沉吟了下,問道:「澤瑜,這毒婦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趙澤瑜眼神卻有些渙散,皇帝叫了兩聲他才回過神來,也只是道:「父皇決定吧。」
皇帝有些奇怪,若按照尋常,趙澤瑜必定要將這母子撕下好大一塊肉來,畢竟這幾個刺客,皇后一個深宮禁足剛被放出的婦人如何能找到,這其中說沒有趙澤恆的手筆皇帝自己都不信,可趙澤瑜卻輕飄飄放過了。
趙澤瑜卻也並未管皇帝如何狐疑,徑直道:「有些累了,兒臣告退。」
將一屋子亂七八糟的人與事撇下,趙澤瑜知道他的時間到了。
先前到底是有些沉溺其中了,總想著能再多留些時候,這噬骨卻是敲醒他了。上一世那讓他到現在都還能感受到餘威的痛楚,他確實不想再嘗一遍了,他和自己沒仇。
他向邊關發了封信,又呈上了個奏摺將趙澤恆當初與北原勾結的罪行揭露。
當天,趙澤瑜便聽說皇帝病了,想來可能是急火攻心給氣得,不過與他無關。
只是沒想到病情好些了後皇帝卻是叫了他去。出乎意料,皇帝竟然在這病得昏昏沉沉的時候想起了前世的事,倒也正好。
皇帝到了現在還在費勁心思地將惡毒的話語戳進他的心口,還在各種威脅恐嚇於他,想要看他驚懼失色的模樣。
趙澤瑜冷眼旁觀,只覺有些好笑,也覺得這個皇帝竟是如此可憐,可憐到身為一國之君毫無氣度、蠅營狗苟,被他冒犯到了天子之威便跳著腳地試圖用各種方式讓他驚恐怖懼,看自己的每個兒子都像是仇人,到現在可能也便是只有兄長還能對他有那麼一絲父子之情吧。
至於說什麼將他的罪行盡數告知兄長,那也隨便罷,他兩世以來,一世親手覆滅母國,一世殘忍濫殺,雖是為盛世之基,於心無愧,可謂這些罪行償命卻也不冤,人死不過是一捧灰,還在乎什麼身前身後名?
皇帝著實是小看他了。
這國泰民安與這罪不容誅,他趙澤瑜何時不能同擔?而將來這盛世之下,卻也沒有人有資格審判於他。
在邊關的消息抵達後,趙澤瑜整軍出發前,卻是又見到了兄長。
往日無論是趙澤瑜還是趙澤瑾領兵上前線,兩人都不會特意相見,可不知為何,此次趙澤瑾卻是無端有些不安,雖覺得北原已然大傷元氣這般憂慮十分沒有必要,卻還是來了。
他們二人實在是疏離了太多年,並無什麼話可說,趙澤瑾素日談笑風生卻也只能說出一句乾巴巴的「你要好好的」。
他離去時趙澤瑜叫住了他:「兄長。」
趙澤瑾立刻轉過身來,不可置信到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這個稱呼他已然十多年沒有聽到了。
趙澤瑜端正地拱手道:「願國泰民安、海晏河清。」
這便是訣別了。
北原那邊新派過來一個叫做霍魯的人接替阿若那,他的功夫確然已近乎宗師級別,不過這和帶兵卻不是一回事,不過兩個月趙澤瑜便清剿了數萬的北原軍,步步緊逼直到北原的朔城。
而朔城這一戰趙澤瑜以己身為餌果然吸引了北原的主力,被定北軍包了餃子。趙澤瑜卻和霍魯且戰且退,正巧落到了懸崖邊上。
不過一會兒,趙澤瑜便看到了有個暗影遠遠地跟了上來,皇帝倒還真是記得找個人想將他的屍骨帶回去鞭屍啊。
他忽而便想食了那個什麼將遺體交給皇帝隨便他禍害的言。
他說這話時其實是考慮到了噬骨之下,他的屍骨只要被觸碰便會化為飛灰,所以這話說了便也和沒說差不多。
可他現在卻是連碰都不想被皇帝的人碰了,皇帝不配,他趙澤瑜嫌髒。
正巧懸崖在側,這豈不是天時地利?
在落下懸崖時,趙澤瑜能夠感受到料峭的山風在耳邊呼嘯之感,恍惚中,他似乎變成了一隻大雁,從出生伊始便無拘無束,於天地之間自由翱翔。
這天地之大,無他不可去之處了。
希望不要再有來世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世小瑜視角補完,自己撒個花
第191章 今我來思
在重重撞到山石那一刻, 趙澤瑜久久出竅的魂靈終於回到了軀體之中,兩世滾滾記憶終於隔著紅塵重新全然回到了他的意識之中。
原來如此。
他猜了許久,自己小心翼翼地瞞了許久, 原來該記起的人早就記起了。
兄長突如其來的愛護、陛下突如其來的殺心、周徵時常自相矛盾的犯病、阿若那對他莫名其妙的關注, 這些曾經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小心試探的事情盡數有了解答。
他像是被迫進入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虛空之地, 載著兩世強買強賣厚重如山的記憶又被一腳踢了出來, 無情的光陰幾乎催老了他的軀殼。
他啼笑皆非。
這人間的軀殼是無法載動地獄中歸來的耄耋惡鬼的,老天何以要讓他再來一世、又何以要讓他再一次想起來?
耳邊有無數嘈雜的聲音, 他聽到有人焦急地催著醫師, 感受到在自己身上落下的針、撒上的藥, 又有一碗帶著熱氣的苦湯送到了他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