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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趙澤恆注視著他的舅舅,臉上掛滿眼淚,眼中卻是一片冰寒,若細看的話,還有恨意。
這一刻,陳肅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從他年幼時遭遇的種種不公到後來年輕意氣被皇子賞識進而成為皇帝的肱骨心腹、一片丹心最後卻發覺自己心血錯付,而後成為一朝權臣卻仍是屢屢受挫、走上一條愈發偏離本心之路。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這個外甥冰冷和仇恨的雙眼,突然感到很是疲累,他想說舅舅真的從來沒想過要你的命,他想說即使想讓你當一個傀儡皇帝舅舅最後也放棄了想廢掉你自己稱帝的想法。
可最後,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別的什麼,他都沒說出一句話。事到如今,他可能要死了,才發現這一世真正懂過他的,竟然只有年輕時還沒成為對頭的洛振遠。
他看到了趙澤瑾那鷹隼一樣冷靜犀利而漠然的目光,心中突然明白了從他趕回來的那一刻,甚至從他出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安排好了所有事宜。
陳肅最後的一個目光是投給他這個外甥的,帶著憐憫。他的好外甥怕是早早就想好了這一齣戲,這些年也只有這一次心思縝密,做了那隻黃雀。可惜,趙澤瑾才是那隻鷹。
趙澤恆自以為借著陳肅的整個計劃借刀殺人,將所有阻礙他繼位的人都除掉,最後再將陳肅這個想讓他當傀儡皇帝的舅舅殺了,大義滅親,將自己從這整件事中擇出來,將整場叛亂都推到陳肅與其黨羽身上。
這樣他有著皇帝的聖旨,那些重臣必須迎他為新皇。
多麼美好的春秋大夢啊,可惜,他的對手是趙澤瑾。
陳肅在意識失去前憐憫而嘲諷地看著撲上來想從他身上找聖旨的趙澤恆,他翻出聖旨之時便是他入黃泉之時。
澤恆啊,舅舅在地府等著你。
趙澤恆自陳肅身上摸出聖旨,這幾年佯裝的懦弱終於從他的臉上撕了下來,極度的興奮與激動讓他那一張臉都得意而張狂得幾乎扭曲了起來——以至於他根本沒看到周圍重臣們略有古怪的臉色。
他將那像是後安上去連自己都控制不了的臉好不容易轉換成應景的哀色與怒色:「父皇被奸人所害,本王不得不大義滅親,心痛難忍,然此刻仍要站出來繼續揭露令人深感痛心之事。」
他舉起手上的聖旨:「父皇曾有旨意,太子與叛賊勾結,故而廢除其太子之位,諸位都是我大啟肱骨,本王必得將事實告知諸位,不能讓此等悖逆之人接管朝堂,謀害父皇。」
他慷慨激昂地說完,本以為這些重臣中必定有人前來緝拿趙澤瑾,最起碼他們也應當對趙澤瑾露出警惕之色,可令他心生不詳的是,沒有一個人有他想像中的動作。
他們就像是在看一場鬧劇一樣對他不假辭色,沒有人在意他手上的聖旨。
趙澤瑾輕笑了一聲,輕輕鬆鬆伸出一隻手,將趙澤恆手中的聖旨拿了過來,而趙澤恆費盡力氣,他的手卻仍然被一道氣勁打開。
就這般,趙澤瑾大喇喇地在所有人面前打開了這道聖旨,看著上面對自己的種種控訴,絲毫不以為忤。
趙澤恆又驚又怒:「你敢毀壞聖旨?」
趙澤瑾卻招招手示意臨時找來的醫師來給躺在趙澤鑫腿上的皇帝治傷,一隻手順手將聖旨隨便地拋給馮青他們傳看。
對於趙澤恆來說費盡心機、孜孜以求才得來的東西,趙澤瑾對其竟是持著這樣毫不在意的態度,這一幕徹底將趙澤恆這二十多年一直被趙澤瑾的萬丈光芒壓得喘不過來氣的怒火點燃。
他幾乎猩紅了雙眼,對著馮青喊道:「馮統領,平日父皇那般信任你,你竟讓這個謀害父皇的人這般逍遙法外嗎?」
馮青像是聾了,並未理他,而是將這份聖旨傳給了其他人過目。
醫師蹲下來查看皇帝,也許是兇手力氣不大、也許是他沒什麼經驗,也或許是他終歸有那麼一分手軟,皇帝並未傷到最要害之處,不至於現在就病危。
確認皇帝不會現在就見閻王,趙澤瑾讓醫師現在便替皇帝處理傷口,自己施施然站了起來道:「幾位大人,可看過聖旨,是否有什麼見解?」
馮青這回聽見了,行禮道:「那聖旨之上加蓋的是陛下私璽,而非是尋常陛下所用印璽,且字跡並非陛下筆跡。考慮到陛下遇害,這印璽極有可能為賊子自陛下身上拿走,而非陛下意願。」
陸嵩雲道:「太子廢立乃一國大事,既然陛下脫險,還應等陛下醒來問清陛下情況。」
左嚴道:「陛下遇害還有叛亂之事,院中之人皆有嫌疑,理應由我刑部連同大理寺共同審理,請太子允准臣將嫌疑之人押解入牢。」
如今唯有趙澤恆負隅頑抗,左嚴所指自然是他,畢竟他有皇子的身份,左嚴需得有太子命令方能動他。
趙澤恆震驚地看著這幾人眾口一詞,雙目圓睜,瘋魔一般地指著馮青他們:「原來是你們!你們早就和太子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枉父皇那麼信任你們,你們卻早就背叛了他!」
他狀若瘋癲,趙澤瑾嘆了口氣:「你做過什麼自己心裡清楚,何必這般誣陷他人?這份所謂的聖旨是如何來的你自己心裡最清楚,竟也指望著它能讓大啟最出色的人傑們俯首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