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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闖蕩過江湖的男兒,他應當泰然處之……個鬼啊!
他艱難道:「嫂嫂,你還記得你現在是個女子裝扮嗎?」
這麼顯眼,今天他們進去,明日言官就能上書參兄長一個「流連煙花之地,不成體統」和「治府不嚴、縱容王府親眷不識禮數」。
景曦剜了趙澤瑜一眼,充滿了「爾等凡俗之輩膚淺」的氣惱:「怎麼,小瑜尚未弱冠便先在我面前擺出男尊女卑的姿態了?」
趙澤瑜哪是這個意思,江湖兒女他見得多了,刀口舔血時,哪裡分什麼男女?
他雙手抱拳,真誠道:「嫂嫂,我真不是這意思。」
趙澤瑾含笑半響,等到王妃把弟弟欺負了個夠才道:「想去便去,鏡湖月坊是樂舞坊,倒也算不得煙花之地。」
趙澤瑜:「……」
他就沒見過比他哥更能疼人的夫君,很多有嫂嫂在的時候他都忍不住覺得發酸,可是卻也沒有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嫂嫂是第一個讓他對母親或是姐姐有概念的女子。
人的成長過程中有些缺失縱使兄長再周到也彌補不了,而這些卻是由嫂嫂填補的。
果不其然,他們入內時,招來了一大片瞪大的眼珠子。
軍中之人別的不說,皮確然很厚,便見景曦熟練地從腰間拿出一枚月牙形的玉珏,坊中招待的女子愣了愣,便笑臉相迎:「原是我鏡湖月坊的貴客,您慣常用的包廂我們這便準備好。」
趙澤瑜:「……」嫂嫂果真是女中豪傑,能在這京城以秦王妃的身份過得如此瀟灑自如。
每日這鏡湖月坊於午後皆會有一場樂舞表演,從前向來是當家花魁茹菡作舞,這幾日卻換了個名為憐姬的西域女子,不過短短三日便在京城中打出了名號。
這二樓的數間雅間圍了一圈,客人彼此分隔,身份保密,本該是窗紙的地方竟是一道透明的琉璃牆,從裡面能看到外間,從外間卻看不到裡間。
當然,從前也不乏興致滿滿的紈絝子弟打開琉璃叫好扔花,至於自己現了身份丟臉丟到祖宗家,都當紈絝了,祖宗還要什麼臉呢?
景曦坐在窗邊,興致盎然。趙澤瑜瞧她神情,感覺嫂嫂和那些沉迷色相的男人也沒什麼區別,不禁給了他哥一個同情的眼神:哥,你要失寵了!
趙澤瑾:「……」
這小兔崽子真是無法無天了!
話雖這般講,在趙澤瑜一臉促狹中,趙澤瑾仍是風度翩翩地挪到了景曦身邊坐下:「曦兒,別只顧著看,用膳。」
景曦敷衍地應著,眼睛卻半分不錯開地看著那台上的女子。
趙澤瑜本來並不感興趣,一心只顧著新鮮菜餚,但看嫂嫂看的津津有味,也有些好奇。
只見那女子以半幅面紗遮面,額心墜著顆打磨光滑的瑪瑙滴子,一頭長髮兩邊細細密密地編起了辮子,將略中間的頭髮挽到一處,只留下了不到一半的青絲順勢落下。
她身上的服飾並非全然中原樣式,亦非全然的胡人樣式,水紅色的衣裙點綴上點點珠玉翡翠,水袖有一丈長,由水紅色漸變為純白。
她腰肢水蛇一樣柔軟靈活,而甩出的水袖卻勁道內蘊,在空中柔韌地飛舞輪轉,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同武人的身手矯健、步伐輕盈不同,她身上並無內息,有此勁道完全是在舞上下的苦功。
可不知為何,趙澤瑜心中划過一絲異樣,總覺得她身上有什麼地方是他沒看出卻忽略了的。
他偏頭去看,嫂嫂看得仍是如痴如醉,兄長對這舞者投去的目光算不上友善,但其中並無分毫懷疑,只不過是對於嫂嫂太過痴迷的不爽。
嫂嫂軍中出身,戒備敏銳勝於他,而兄長身手遠勝於他。
趙澤瑜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未免有些太大驚小怪了。
一舞畢,掌聲雷動,趙澤瑜一眼掃去,半圈的窗口都探出了意亂情迷、紅光滿面的腦袋瓜子,眼中貪婪的目光把他們腦子裡那點齷齪念頭照得一乾二淨。
看來京城裡還是閒人太多,一個個沒杏仁大的腦子裡想的只有□□二兩肉那點事,噁心至極,趙澤瑜覺得倒不如剁讓他們了進宮當太監。
不對,太監還手腳麻利呢,這些真是放在哪兒都有毒的礙事東西。
景曦一直目送那女子退場,只覺那舞姿翩然若仙,實在叫人流連忘返。
時人皆以六藝為上乘,可偏又視藝伎為下乘。同樣的舞,高門貴女作便是才貌俱全,舞女作便為風塵中人。
景曦卻是除兵戈外便格外痴迷於舞藝,只可惜她在軍中日久,學了許久的舞在婉約樂聲中也難掩一身鏗鏘氣息,給趙澤瑾舞一番得個娘子甚是英武的點評也就罷了,在別人面前可實在丟不來那個人。
是以,她只匆匆丟下一句「我去尋憐姬」便奔著門出去了,其迫切甚至用上了輕功。
趙澤瑾:「……」
偏偏這時候倒霉弟弟一臉同情憐憫外加看戲的神態,趙澤瑾覺得心好累。
不過二人還是追了出去,這地方魚龍混雜,景曦又是身著女裝,若是有哪個不長眼的……
還未想完,前方便是一陣桌椅傾覆的巨大聲響,又夾雜著拳腳聲與哀嚎聲,而後便是熟悉的一聲「無恥狂徒」。
二人對視一眼,下一瞬便離弦之箭一般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