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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澤瑾這才推了推他:「小瑜醒醒。」
那一片光亮中的人影十分模糊,可趙澤瑜看到時卻油然而生一種親近熟悉的感覺,呆呆地便跟著那一聲聲的「小瑜」向前走去。
那人影似乎散發著某種溫暖而讓人心安的力量,趙澤瑜離他越近便越感覺到冰冷似是屍體的周身像是一點點走進了溫暖的海域,在慢慢地解凍復甦。
慢慢地,他行動越來越自如,向那個人影走動的速度越快,在觸碰到那個人影的一瞬間,仿佛有一層封印的殼子破碎,他終於想起了自己姓甚名誰,也自然看清了這人影。
趙澤瑾對他一笑:「小瑜,該醒了。」他便不由自主地輕輕飛出了這個地方,一時重歸於體內的一瞬,他也聽見了趙澤瑾的聲音:「小瑜醒醒。」
他伸出一隻爪子捂著十分沉重的腦袋:「哥,我頭好疼。」
他試著調整一下姿勢可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還是被趙澤瑾接住扶著他躺回了床上。
趙澤瑾這一晚上好懸沒給他嚇死,聽他終於說了話一顆心才徹底落地:「你可真是,嚇死你哥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趙澤瑜可憐兮兮地又小聲地說了句:「哥,我頭好疼。」
趙澤瑾和他大眼瞪小眼,瞅著自家弟弟那煞白的額外可憐的小臉,「嘖」了一聲,還是任勞任怨地坐了過去,將小祖宗尊貴的頭挪到了自己腿上,一邊給他按著頭部的穴位。
「來,這回跟我說說,故意在我面前說了那些,這又險些奔著走火入魔去了,你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趙澤瑜心中明鏡似的,自己托大了。
他明知那個夢境對他的影響越來越大,偏偏這次仗著自覺情緒波動不太大便也沒覺得會怎麼樣,結果便不小心被自己對夢中隱藏的憂慮給拐得心煩意亂。
他幾乎看見了在夢中自己一定會走上的那條路,也看見了自己在夢中必將令兄長失望的結局,而他又不知現在的兄長究竟有的是什麼記憶。
他知道自己在非常之時常行非常之事,更何況他在夢中要走的那條萬人唾罵之路,手上沾著無辜之人的鮮血必定罪孽滔天。
看現在的兄長對他的態度,想來是還並沒有他將來可能會做出的一些惡事的記憶,也許是為夢中那個自己莫名其妙疏遠的態度所苦惱,這才對自己更加百般呵護,想要維繫這一份兄弟情義。
可這就像空中樓閣一樣,他既然能一直做這個夢,誰知兄長會不會繼續做這個夢?
萬一兄長看到了他未來血債纍纍的模樣,到那時……
趙澤瑜根本不願意去想那個結果,卻從心底知道趙澤瑾有著什麼樣的原則。
他本以為自己能控制自己的思緒與情緒,可到底是心中擔憂一生,便免不得焦慮,才沒忍住以那個女人加重自己這邊的籌碼,只想要兄長一個承諾。
只可惜一提到那個女人,他鎖好的陳年舊事在心緒不穩之時趁虛而入,多年強行壓制趁此機會反噬,鬧得轟轟烈烈,直接把他的神志拖入了深淵煉獄,若不是兄長相助,險些要不知不覺地沉湎於舊事中,走火入魔。
這一連串下來,到底是自己心志不堅又自大心大,險些生出心魔來,實在是可以稱得上一句丟人丟到家了。
為著掩蓋他夢中記憶的事,也為了自己的面子,趙澤瑜可憐巴巴的:「哥,我方才真的好生害怕,幸好你來了。」
趙澤瑾有些猶豫道:「我之前怕你傷心,便也一直沒有問你,你的娘……」
他頭一次被趙澤瑜粗暴地打斷:「她不是我娘!我沒有娘!」
他情緒激動,差點從趙澤瑾腿上彈起來,可渾身沒力氣,又跌了回去。趙澤瑾連忙附和他:「好好好,小瑜沒有娘,只是我的弟弟。」
趙澤瑜本是為了讓他哥不懷疑他問起柳明修的目的五分真五分假地敷衍演了下一個正常的被虐待的孩子應當有的情感,聽到趙澤瑾這句話卻忍不住鼻子一酸:他要是真的沒爹沒娘,只有一個兄長該多好呀。
察覺到趙澤瑜雙手悄悄地抱著他,腦袋向他懷裡又鑽了鑽,趙澤瑾默不作聲地摸摸他的頭,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是個庇護的姿態。
最終他也沒有問有關他娘的事,只說道:「好了,沒事了,今日過後,便都忘了吧。」
一直以來,趙澤瑜自詡成熟、強大,看不起那些嬌生慣養蜜罐里長大連手指被弓弦磨了一下、大腿被馬鞍硌了一下都要哭得仿佛要死了的那些廢物,同時在旁邊冷眼旁觀,隱秘地留下自己的自傲與不屑便翩然離去。
直到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那不是自傲、不是不屑,而是羨慕。
就好像他平日撒嬌賣乖無一不精然而總在某些真正在意的事上閉口不言,仿佛說了能比割下一塊肉疼似的。
譬如說,他練功時磕傷了哪裡,他不說,偏要卯著勁接著練卻必定要將磕到的那一處露出來,直到被哥哥或嫂子看見拉過去塗藥再念念叨叨地埋怨他一點也不注意身體。
他一邊搖著頭好像不耐煩似的拉長音答應著另一邊心裡卻恨不得他們再嘮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