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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澤瑜小腿肚抽了一下,老老實實地過去了,臊眉耷眼地道:「兄長日安。」
「兄長並不安,小瑜,你為了我與曦兒的夫妻感情實在是付出良多,哥實在是不願負了你的好意,必定是要投桃報李的。」
趙澤瑜感覺他哥絕對是要秋後算帳,顫巍巍地道:「這倒也不必,小瑜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趙澤瑾親昵地撫摸著他的頭:「不用推辭,小瑜,哥已經托鴻臚寺卿正請他務必好生為你授一授課了。」
托柳師和趙澤瑜的互相折磨,趙澤瑜知道這位鴻臚寺卿名為任北峰,乃是一位頗通禮數的老太爺,年少時也是一位嘴上功夫相當響亮鼎鼎有名的鐵嘴,曾經北駁北原、南辯南祁,其中叱吒風雲、一時英雄,好不傳奇。
他先時曾在中書省尚書省鴻臚寺等多部任職,以司徒之身歸府榮養,而後又被朝廷起復,繼續任鴻臚寺卿正,只是掌管大事,素日鴻臚寺之事仍由鴻臚寺卿等一干人打理。
這位雖然看著整日笑眯眯的,可一旦教習誰,若是學生做得有何處不足,那這位和藹的老太爺也是能當場引經據典,直把那學生訓得恨不得當場重新做人、悔過自新。
趙澤瑜和他哥對視一眼,確認了他哥沒在開玩笑,忍不住嘴角一抽,認為他哥實在是睚眥必報,自己從此之後大抵永無寧日。
當然,並非是說任老太爺他老人家不好,得這位為師是多少恨不能往自家孩子腦子中塞點正經東西的官員求爺爺告奶奶都求不來的。
只是道不同,趙澤瑜覺得自己就算得其為師,也是枉然,反而束手束腳。
趙澤瑜雙手作揖狀:「哥,哥,哥,小瑜錯了,您大人大量,放我逍遙逍遙不行嗎?您說萬一他老人家看我這太過不學無術,一怒之下從此連你也不理了怎麼辦?」
趙澤瑾唇齒含笑,溫柔地撫慰著趙澤瑜的頭,令人如沐春風地道:「放心,哥已然先同老太爺說過了,幼弟駑鈍,常有驚人之舉,望老太爺海涵。」
饒是趙澤瑜素日再在兄長面前覺得自己學識微末,此刻也忍不住道:「哥,有你這般說自己弟弟的嗎?」
趙澤瑾瞟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道:「難道你覺得你自己乾的那些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不駑鈍嗎?」
他一這麼說,趙澤瑜也硬氣起來了:「那這般說來,兄長才是開先河的,愚弟只不過是照葫蘆畫瓢罷了。」
趙澤瑾坦然點頭:「不錯,任老太爺確然說過愚兄駑鈍不堪。」
趙澤瑜:「……」
若是連兄長都得過這個評價,那他……
這回趙澤瑜是真覺得小命要完,似乎已經能想像到一個留著兩撇小鬍子精神矍鑠仙風道骨的老爺子,瞅著他失望地搖頭:「不爭氣、無志氣、心腸狹小、眼界狹小。昔者諸葛舌戰群儒、藺子廉將……」
簡直想想就已經能感受到無比的痛苦與絕望。
「兄長,你說若是我的愚笨將任老氣出個好歹可怎麼辦?」
「那為兄我只好親自把你燉了送到任老那裡當個補湯了。」
趙澤瑜:「……」
這可真是親哥。
這些時日朝堂大動盪,人心惶惶不說,各部人員調動就夠皇帝頭疼了。丞相避嫌,皇長子負傷在府,金吾衛與趙澤瑜忙著抓人,刑部大理寺到現在還在審拔出蘿蔔帶出泥的戶部舊帳。常有決斷不了之事紛紛請皇帝處理,皇帝這才在驟然龐大的奏摺中發現趙澤瑾在的日子簡直不是一般的舒心。
這一見到趙澤瑾,皇帝簡直眼前一亮:「澤瑾,既然傷好了便莫在府中憊懶了,你這些日子落下的功課正事也該補一補了。」
趙澤瑾完全不複方才嗆弟弟的鮮活,低眉順眼又斂息寧靜地道:「兒臣的傷並未完全好轉,恐不能為父皇分憂。」
說罷,他又咳嗽了兩聲,表達了一下自己話中「未好轉」的「誠意」。
皇帝眉毛一豎:「你養了這般多的時日,是朕派去的太醫不盡心?」
那架勢好似趙澤瑾說個是便要太醫陪葬似的。
趙澤瑾無奈道:「是兒臣自己身子弱,不曾調養好。」
「那便是你府上伺候的人不盡心,連你都伺候不好,他們還有什麼用?」
眾臣中有人隱隱約約反應了過來:這怕不是秦王先時受了委屈心灰意冷,在與陛下角力?
他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暗道這可是萬萬不應當的。
皇帝雖有時不得不掣肘於局勢、名聲或是世家權力等,但大多時候仍稱得上縱慾橫行、隨心所欲,而在一些情況下的掣肘往往會演化為他在另一些方面的極端掌控欲,譬如說皇位,女人,兒子。
從來只有陛下賜恩寵,別人感恩戴德的份。雖說他們也覺得秦王殿下很冤,有怨氣在所難免,但陛下給的階梯若是再三被秦王殿下揮開,陛下難道不會惱羞成怒?
趙澤瑾在今日第一次直視龍顏,看了半響,竟把皇帝也盯得有些心虛。最後他才輕輕嘆息,聲音還是溫柔和緩:「父皇便不必遷怒其他人了,父皇想要兒臣做什麼,兒臣做什麼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