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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中有一種怪異又正常的風氣。比如哪怕馮青統領的是金吾衛,平常辦事雖說雷厲風行,有時甚至顯得嚴酷卻也是朝廷正規機構,並不算濫用私刑,可眾人私下一提起他便會不約而同地用佞幸二字形容他,一個個凜凜不可犯,顯得自己品德無比高貴一般。
不過也只敢背地說說罷了,誰不知道馮青雖然品級只在二品,可連一品大員、侯爺乃至皇親國戚的府邸都有先斬後奏之職權,見著他的面眾人還不是咬一口一個「馮大人」熱情招呼著。
趙澤瑜和暗影混在一起,其名聲更是可想而知,若說對馮青只是隱隱的不屑,對其就是佞幸中的佞幸,是無比的鄙視。
當然面對這位皇子自然也要笑臉相迎,只不過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罷了。
不過該辦的事辦得確實利索,皇帝十分滿意這個結果,也打算讓他辦上幾樁大案以在朝中名正言順地樹立威望——以便能真正和趙澤瑾分庭抗禮。
半年後,江南貪腐之案爆發,趙澤瑜請纓,並向皇帝請求必要時行使兵權的權力。
趙澤瑜秉承了皇帝整治江南世家的意思,皇帝也有意讓他在朝中露一回臉,便也痛快地給了他調兵權。
前世趙澤瑜毫無根基,到那裡簡直是兩眼一抹黑,被追殺得狼狽不堪還藏著景曦,拖了小一年才算將江南料理得差不多,只不過到底最大的幾個世家並未動得了。
不過這一次趙澤瑜有上一世的經驗又有兵權,又哪裡還會被這般掣肘?
不過三個月,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整治了江南的世家豪門,走一路殺一路,又兼之處理了這些世家豪門盤踞南方搜刮的民脂民膏、又將各郡縣官員重新規劃一番,將那些被強占的土地還回其原本的百姓那裡。
這般便也到了苓韞的第二個生辰。
第173章 第二世(五)
從南方快馬加鞭回來, 趙澤瑜還是沒能忍住去了秦王府。
韞兒的第一個生辰宴他沒有去,但如今他們二人「水火不容」,想來對於所有人他的這種舉動都可以有無數種不懷好意的解讀, 對於他而言反而是一種輕鬆。
要在眾目睽睽下隱藏感情才是這世上最困難的事情。
回程之中大雨傾盆, 想來也能將他身上的血腥味沖刷掉, 抱著韞兒的時候想來也能顯得不那麼骯髒。
這兩年來, 趙澤瑾不止一次想要規勸趙澤瑜,說得最多的便是積重難返、因果報應。
趙澤瑜想:果真哪怕自己過了一世和他哥比起來幾乎也只是空長年歲。
他不是沒有過想要好好活下去的祈願的, 剛剛回來時, 他想過畢竟自己有過二十年的經驗了, 這一次應當也能將該做的事都做了,將錯亂的轉輪撥正。
兄長一向最疼他了,說不得最後還能得到兄長的原諒,安穩地將餘生度過。
多麼愚昧而天真的想法啊。
兄長只一眼便瞧出了他這條路的腥風血雨、終究將積重難返, 被深淵煉獄吞沒。而這個道理,他身在其中, 用了一年才明白。
趙澤瑾畢竟不知他每次的具體任務,可他自己卻知道,已經晚了,從他將屠刀伸向第一個無辜之人起就已經晚了。
兄長每次的規勸對他來說就像是常年被困於寒冰之中只剩一口氣的人遇到一捧無比璀璨炙熱的火焰一樣, 他既貪戀於難得能有的兄長規勸中暗含的擔憂與關切, 又屢屢因為兄長的失望而感受到烈焰灼心一般的痛楚。
可正如飛蛾撲火, 他明知兄長眼中的失望是他無論看過多少次都承受不住的, 卻仍然渴求著那短短一瞬的光明與溫暖。
兄長一直都沒有變,哪怕他這一年在朝堂上屢屢為難兄長,看到他來兄長眼中還是閃過了喜悅。
他能看出,兄長斟酌再三, 還是同他說這一次江南的差事有些地方太過武斷、牽連甚廣。
趙澤瑜知道兄長是擔心他落得個濫殺無辜、排除異己、心狠手辣的名聲,也並不想在今日惹兄長生氣,只是他們之間隔閡至此,他也只得乾巴巴地道:「我知道了。」
他終於能從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爬出喘息半日光景,孰料竟有人暗害韞兒,意圖直指自己。
趙澤瑜幾乎都沒如何排查便找出了這個人,竟是柳明修。
不過自己也並沒有很驚訝,縱然柳明修教兄長的都是光明正大的風光霽月,可是在趙澤瑜眼中,柳明修的執念無所遁形。
論起識人之能,其實趙澤瑾心如明鏡,十分能辨別出真偽虛實,除了柳明修這一類的君子。
這一類「君子」為人處世無不循規蹈矩光風霽月,並且堅定地自認為亦是如此。只要不涉及到他們的「道」。
趙澤瑾為人胸襟寬廣,心無執念,柳明修又是他敬重的老師,自然也不會去過多窺探他,到現在也一直認為柳明修乃是這世上德行、才情一等一的大家。
可是柳明修瞞不過趙澤瑜,論起心中陰暗與執念,趙澤瑜相信這世上沒人多得過自己,只是他一直不大能確定柳明修的執念為何。
同類最知道同類的危險,趙澤瑜素來知道柳明修懷疑忌憚自己,不過他倒是沒想到為了徹底離間兄長和自己,他竟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也甘願冒這種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