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頁
帶著這份不解,婢女將湯麵奉上,瞧見根根分明的麵條後,她心頭一痛,哪怕胃口不好也將麵條都吃了。
湯汁很鮮,溫度剛剛好,明禕品著湯,面前湧現女孩將擼起胳膊,墊腳奮力的揉面。
「你墊腳做什麼?」
「用力呀,我一揉面就會墊腳。」
「我還以為案板太高,你太矮了呢。」
「小人心思。」
明禕自嘲的笑了笑,放下筷子,喚來婢女詢問:「招搖可說了什麼?」
「只說讓您嘗嘗,還說來之不易呢。」
黑夜濃重,燭火明亮。
明禕細細品著『來之不易』四字的韻味,想來顧錦瑟不知麵條是送來相府的,按照她的性子,一旦斷了就不會回頭。
果斷得讓人害怕。
她看著碗底的湯汁,托腮冥想,婢女站在一側也不敢動了,但明相見麵條都吃了,想來也不會是壞事。
明禕一坐便是一個時辰,唇角彎著極淺極淺的弧度,若不輕易去看,也看不出她在笑。
直到困了,她才梳洗躺下。
合上眼睛,耳畔似乎出現顧錦瑟的聲音,耳鬢廝磨的過往,讓她再度睜開眼睛,身邊空蕩蕩的。
她看了一眼後,慢慢地縮進被子裡,用被子蒙住自己的眼睛,呼吸沉悶,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呼吸聲。
緊緊閉上眼睛,深深吸氣,胸腔肺腑似乎被石頭壓了起來,呼吸愈發難受。她猛地掀開被子,大口大口喘息,如劫後餘生,燈火黯淡,搖曳不止,夏日的夜異常憋悶。
額頭上布滿密集的汗水,她伸手摸了下,掌心都被濕透了,她盯著自己的掌心,久久無法入睡。
翻來覆去。
婢女聞聲走了進來,悄悄說道:「赤大夫送了些安神香來了,奴婢給您熏上吧。」
明禕似從地獄回來的閻羅般渾身都染著戾氣,淡淡地看了婢女一眼,赤玫與招搖如今都是顧錦瑟的下屬了。
婢女被這麼一眼看得心慌,極力埋著頭。
不知過了多久,膝蓋差點就要磕在地板上的時候,明相慢慢地發話了:「試試。」
婢女如蒙大赦,飛快地退出屋子,從配屋裡取來香料。
明禕聞著香,片刻的功夫就沉沉睡去。婢女拍著胸脯,低聲嘆了一句:「赤大夫的薰香可真厲害,想來以後缺不了的。」
兩人不在一地,卻聞著一樣的香料入睡。
****
初七這日,幼主召見顧錦桓。
顧錦瑟忙去見弟弟,見他腦門上綁著繃帶後愣了下,又驚又嚇,顧錦桓翻身不想看她,「我會裝暈的。」
「那就好、那就好,辛苦你了。我明日就走了,你在京城不要鬧事,過上幾日,你也回餘杭去。」顧錦瑟提醒一句,「遇見汝陽郡王就直接暈,他是個瘋子。」
顧錦桓始終不說話了,背對著姐姐。
顧錦瑟嘀嘀咕咕囑咐一番後,轉身就要走,卻見張明淺站在門外。她不高興道:「我顧家如今落到張大人進門都不打招呼的地步了嗎?」
張明淺著一身青色裙裳,淡淡的青色給人一種清爽感,顧錦瑟走近一步,瞧見後說道:「張大人今日年輕不少,你是打算見過我後去會相好嗎?」
張明淺呼吸一滯,女孩身子纖弱,唇紅齒白,髮髻上的珍珠瑩潤生輝,可她的小臉上失去了往日的風采。她瘦了些,雙頰沒有原先瑩潤,她的眼睛裡失去了光。
她看著面前的女孩,有些難受,但還是開口:「我來請顧錦桓入宮見陛下。」
「在裡面呢,傷了,半死不活,麻煩尋一個擔架來抬著他。」顧錦瑟應聲,側身避開,好讓張明淺進屋。
張明淺沒有說話,而是沉默的看著她。
兩人皆是不語,顧錦瑟低眸,而張明淺認真地打量著她。
站立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張明淺先妥協,開口道:「顧錦瑟,你的心很硬,可這兩日,我又覺得你很矛盾。」
分明是牽掛在心,卻始終不肯見一面,是怕舊情復燃嗎?
夏日的陽光很暖,有些刺眼,可照不熱顧錦瑟的小臉,她的神色始終很冷,就算是笑,也讓人覺得一股蒼涼。
顧錦瑟扯唇笑了,說道:「你也很矛盾,你方才看我的樣眼神,讓我差點以為你喜歡我呢。」
張明淺忍不住臉紅了,低咳一聲,「你說話她直接了些。」
「張大人,我讓人去準備擔架。」顧錦瑟閃身走開了,走了兩步,忽而說道:「世道總是對有情人不公,所以,張大人莫要做有情人。」
張明淺凝眸,跨過門檻的時候轉身去看,女孩走遠了,背影挺直,一步一個腳印。
有情人是什麼人?
顧錦桓被光榮地抬出顧府,侍衛們小心翼翼地將他送上豪華又騷氣的馬車,顧錦瑟在門口朝他揮揮手,張明淺登上馬車之前回首看她一眼,女孩巧笑盼兮,似乎又活了過來。
一時間,她又看不懂顧錦瑟了。
顧錦瑟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呢。
睿智是肯定有的,果斷冷靜,這樣的女孩究竟適合什麼樣的伴侶。
張明淺帶著疑惑登上馬車,車門徐徐關上,女孩的笑容就像是春天裡融化的冰水隨著溫度而徐徐朝山下流淌,溫柔清澈。
馬車離開,招搖吞吞隨後跟著,顧錦瑟轉回府內,虞氏站在門內看著門外,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