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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兀自整理著,明禕瞧著那抹倩影,柔柔地笑了,「你不怕你阿娘揍你?」
「不會,她從不打我。」顧錦瑟的手忽而頓住,想起虞氏,心口又是一陣的疼,她回身看向床榻上的女子,「明相,為何沒有兩全之法呢。」
「若有兩全法,人怎麼會有痛苦這種情緒呢。」明禕微嘆。
顧錦瑟撇撇嘴,「麻煩。」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當有決斷才是,路途並非一帆風順。」明禕好生勸解。
「好啦,不要給我上哲學課。」顧錦瑟裹著大氅出去了。
外面很冷,凍得人瑟瑟發抖,灰白色的天空黯淡無光,站在庭院中,她揚首看著雲,心徐徐沉入谷底,人當有決斷,生活並不是一帆風順。
她深吸一口氣,冷氣鑽入肺腑,心也冷了些許,她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果斷地踏出一步。
該遺忘的還是要遺忘,相信若是她在,也會以阿娘的意思為主。
活人比死人更重要。
虞氏睡在自己原來的屋舍,顧止去了書房,上房內的婢女見到顧錦瑟後都鬆了口氣,推開門迎著她進去。
「夫人剛醒了,不肯吃東西、藥也不肯吃,您去勸勸。」
「好。」顧錦瑟脫下大氅,將大氅遞給婢女,自己進屋。
虞氏聞聲後翻過身子,背對著顧錦瑟。
顧錦瑟愣住了,然後情不自禁地笑了,走近前,「阿娘、阿娘。」
「別喊我,我不是你娘。」虞氏語氣冰冷,帶著些不悅。
顧錦瑟坐在榻沿,拿手去拉扯被子,「好啦,你都四十多歲了,和我鬧什麼呢,您放心,昨日的事情不會再發生。我知曉你這麼多年來都在替他贖罪,您將小姑姑視如己出,費心費力去教導,是為了心中的愧疚。」
她想:阿娘在贖罪,心中的包袱不比她輕,這麼多年來,有話不能說,是有多難受。
虞氏坐了起來,皺眉看著她:「你來做什麼?」
「道歉、順便哄哄您。」顧錦瑟嬉笑,面上滿是真摯,「阿娘,您可知曉我心中也難受,他的錯,為何您來背,為何他就能安然無恙,我想要公平,想要他付出代價,可又不行,他是您的兒子,怎麼做才能不傷害您呢。」
「明相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路上並不是一帆風順,有遺憾才會覺得自己在過日子。可我在想,遺憾為何是我的遺憾,不能是惡人的遺憾嗎?阿娘,我做了決斷。」
「顧錦桓是顧家的孩子,阿爹在他身上付出諸多心血,我毀了他,阿爹也心疼,您也心疼,只有我一人覺得暢快。你們養育我,我卻將您推進無盡痛苦中,這份暢快,我不要了。」
虞氏凝著女兒的面容一會兒,張了張唇角又說不出話來,她心裡的怨恨忽而就此散了。
「阿瑟,我一直以你為榮。你不是男兒,勝過顧錦桓萬般。」
「我不是顧錦桓,我只想做個快樂的小女子。」
「阿瑟,你的決定,你的想法,我都尊重你,這麼多年來,我常自責自己為何沒有教好他,恨你阿爹為何沒有給我機會。我一直在怨恨他,看你為了父母放下後,我又覺得自己愧對你。我想過將他趕出去,可是對你的名聲有礙,罷了,讓他隨同你爹去修行,願他自己能想通。」
虞氏的肩膀忽而垮下來,雙手捂著自己的臉,「我覺得我沒臉見阿商,她那麼信任我,我卻害了她。」
顧錦瑟輕輕嘆息,何止呢,但自己不能說,自己是阿娘的自豪,倘若說了,阿娘或許就活不下去了。
萬般煩躁讓她心口憋悶得厲害,倘若放過,誰又記得那個可憐的女孩呢。
她的阿娘那麼喜歡她,可她卻不見了,害她的弟弟好端端活著。
怎麼就那麼不公呢。
她站起來,轉身說道:「阿娘,你隨我去京城,不要去金陵,我養您,京城內大夫多,我替小姑姑選名醫。您若不去京城,我怕我還會忍不住去找顧錦桓,您該活出自己的樣子,不該為旁人所牽連。」
或許這樣,自己才能心安。
虞氏看著女兒悲痛難忍的模樣,神色微怔,「阿瑟,你有事瞞著我?」
「怎麼會呢,我希望您長明百歲。」顧錦瑟不敢去看母親,抬腳走了。
顧錦瑟落荒而逃,出了上房後,漫無目的地走動,走過甬道,來到昨日的湖前。
當年的事歷歷在目,她的心再度疼了起來,自己是現代人,沒有古人對生命的冷漠。她走到湖邊,蹲下來,雙手掩面,嘴裡嘀咕:「對不起哦,我知曉誰害了你,什麼都不能做。」
「你娘若是壞一些,我一定手刃了顧錦桓,可我不能害了她。」
「明相說……」
嘀嘀咕咕許久,冷風撲面,吹動枯草,世間總該有人記得那個被顧錦桓害死的小小女孩吧。
腿腳麻木後,她選擇坐了下來,看著冰冷的湖面。
明禕目睹心上人神色迷離,心中同樣難忍,然而她不知該如何安慰。
她坐著,明禕站著,良久後,明禕走了過去,蹲下來,望向她被風颳得通紅的鼻尖,道:「你在緬懷她嗎?」
「明禕,我在想該怎麼記住她?」顧錦瑟彷徨不安,「生命、很重要的。」
明禕想了想,「你記得、感恩就行了。」
顧錦瑟心中苦澀,抬首凝著明禕:「你知道,她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