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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她站起了身子,目光狠厲,但整個身子有些飄忽,顯然氣到極致。而明禕很平靜,哪怕挑起心底的恨意,也沒有露出半分不憤。
「明禕、明禕,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嗎?」皇后試圖激起她心底的痛與恨,「你與三公主一樣都是無辜的,他的錯,怎麼可用你們來償還,那個未成形的孩子,你不痛嗎?」
明禕出神,痛嗎?
不痛了,她麻木了,甚至有些快慰。
她抿唇淺笑,「皇后娘娘不必激臣,當年的事情,臣都知曉,甚至誰挑起頭逼死我外祖,我都記得。阿娘去時,我八歲了,六歲的太子都會端著果子來給我阿娘吃,笑著喊她姨娘呢。」
皇后渾然一顫,唇角顫動,卻說不出一句話,唯有死死盯著對面再平靜不過的人。
明禕站起身,看著皇后:「臣再恨但不會讓人去死,好比您現在,活著是不是覺得很痛苦,錐心之痛,痛不欲生,但你該知和親的公主命運好,便是尊貴的,若是命運不好,卑微如螻蟻,皇后娘娘,您好好活著,看看自己的女人究竟活得如螻蟻,還是尊貴無比的娘娘。」
「明禕,我可以告訴你,皇帝當年從未想過出面,其實,只要他說一句話,你娘就不會死。但是他不敢,他畏懼太后,怕自己帝位不穩,怕自己被萬民討伐,他想做明君,只有捨棄了你的母親。」
「明禕,你該恨的,我與你聯手,送你的親弟弟登上帝位,你保下我的女兒,可好?」
皇后口不擇言,哀求著面前的女子,「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她的性子去了陌生的地方,會死的。」
大公主謙虛,二公主溫柔,三公主刁蠻,前兩者是庶女,懂得明哲保身,三公主生氣時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對方,怎麼會隱忍呢。
明禕悵然,道:「我阿娘連兒子都不要了,你們放過了她了嗎?」
沒有!
謠言似利劍,親情若劊子手手中的大刀,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她,問她一句事情原委,一句安慰都沒有。
那一刻,山川崩塌,她們被壓在山下,一口氣吊著。
「明禕,你要什麼,要我的命嗎?」皇后突然說一句,「我可以給你娘抵命。我知曉以為你的能力,你能辦到這些,對嗎?」
「是啊,我能辦到,可我又為什麼幫你呢?」明禕唇角噙著一抹笑,忽而有些恍惚,「你知曉,我要的是什麼?」
「你……」皇后跌坐在坐榻上,看著明禕面容,那麼一瞬間,她的眼淚滑下,「好,我的命也給你,但你記住,你今日的話。」
言罷,明禕轉身走出了殿宇,引著秋陽了,露出一抹微笑。
陽光很好。
晚飯也很好,吃過飯,明禕拉著顧錦瑟賞月,兩人坐下月下,品著清茶。
明禕說了許多趣事,行宮裡的小姑娘們、太子的憨厚、依舊吞吞吐吐的嫉惡如仇、赤玫的在溫柔、王莨的貪婪。
她靠著顧錦瑟,心情很好,顧錦瑟握著她的手,也分享自己的趣事。
說至半夜,月入中天,明禕告訴她:「阿娘常說知足常樂,我覺得不對,人怎麼會知足呢,我便不知足。我想要的太多了,多到數不清,我喜歡顧夫人的性子,該忍就忍,該收手就收手,她是一個很好的母親。」
她們都擁有一個很好的母親。
有母親在,她們活得很好。
那麼一瞬間,兩人的心貼在了一起。
秋日漸寒冷,兩人回去安寢,早起都添了一件厚衣裳,還沒出門,噼里啪啦下起一場雨,明禕撐著雨傘匆匆出門,顧錦瑟讓人送了兩套換洗的衣襟,從裡到外。
秋雨越下越大,一日不絕,道理上積了水,行人摸索著過河,馬車都過不去了。
明禕沒有回來,留在了宮裡,顧錦瑟一人在家趁機處理商鋪的事情,她都是隨便看一看,多是管事在處理。
一夜過來,小雨淅淅瀝瀝,她還沒起來,吞吞從外間沖了進來,「主事,皇后薨了。」
顧錦瑟迅速掀開被子,赤腳走了過去,「怎麼死的?」
「說是舊疾復發,昨夜半夜走的,明禕留在宮裡去處理 ,眼下宮裡貴妃在管事呢。」吞吞喘氣,髮絲都是雨水。
顧錦瑟嘆息,自覺告訴她絕對不會簡單,皇后身子好著呢,上山打虎也不是問題,怎麼就突然死了呢。
一瞬間,不寒而慄。
她努力吞咽了口水,抓起衣裳穿了起來,「我可以入宮嗎?」
「您也算是皇后娘娘的女婿,可以進宮的。」吞吞謹慎道。
顧錦瑟迅速穿戴好,來不及用早膳便走了,到了宮門口,白色的招魂幡在空中飄蕩,國母已喪,是大事。
尋常妃子死了也就是死了,國母不同,百官弔唁。
顧錦瑟看得眼睛發酸,這一刻,她只想知道明禕在何處。
皇子公主們都要回來弔唁,顧錦瑟正好跟著他們一道過去,六皇子跑得慢,在積水裡轉了一圈,啪嗒一聲,衣裳濕透了。
宮人哎喲叫喚一聲,四皇子直接揪著弟弟的衣領,直接將人帶走了。
顧錦瑟遇上兩人,四皇子高興地喚了一聲:「大姐夫。」
四皇子腳步一頓,將弟弟放了下來,朝著顧錦瑟揖禮:「顧主事。」
三人一道前去中宮,一路走去,各處都掛了白幡,宮人走路都不敢發出聲音,腳步匆匆,頭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