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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淺微頓,胸口微微起伏,明禕依舊在笑,「那日,你與她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你說什麼?」張明淺有些驚訝。
明禕說:「你提醒她,汝陽郡王不敢報復我,會將仇恨撒在她的身上。」
張明淺凝著明相,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人也不如平日裡精神,方才盯著她許久,旁人說話的時,她總是出神,神情恍惚。
「你覺得我在挑撥離間?」
「不,我感謝你。」明禕沒有在意,「不然我還想不到好的理由與她和離。」
張明淺止不住震驚,心裡陡然空落落的,明禕蒼白的膚色上沒有一絲血色,白得幾乎透明,而對方只朝她笑了笑,「你我殊途同歸。」
「明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張少傅,你明白我的意思。」明禕堅持道,「她活得那麼明媚,她不屬於這裡,她屬於天地間,她不喜歡這裡,卻因為我壓抑自己的天性,如今,她離開我,追隨自己的心,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為什麼呢,她喜歡你,不該為你做些事嗎?」張明淺不解。
「是呀,可人都有包袱。她有父母、有姑姑,都需要她好好活著,為何要跟隨我擔驚受怕呢。你說得沒錯,汝陽郡王不敢對我做什麼,但他會拿顧錦瑟開刀。但我失勢後,我的仇家都會尋她。眼下,我能做的就是看著她安全離開。」明禕柔和地笑了笑,「情愛難得,可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將來,她遇到喜歡的人回想今日才不會覺得遺憾,但我告訴你,她不會選擇你的。」
前面的話令人傷感,最後一句話似乎是賭氣,張明淺被說得面紅耳赤。
華燈初上,明禕走出殿宇,看著滿宮燈火,心卻壓得厲害,她想回去,卻發現自己無法回頭了。
她的事情還沒做完。
出宮去術家。
守在術家門前的顧府侍衛見狀立即回顧府報信。
顧錦瑟正在收拾行囊,辭官的信件都準備好了,明日去同上司辭官,京城的產業由虞家的管事先看著,等到合適的時候再回來看看。
侍衛來報的時候,她正拿著妝檯上的一對白玉鐲子,是虞氏送給明相的。
她抱著錦盒讓人去請招搖,將錦盒遞給她,說道:「明相去了術家,你去看看,將鐲子給她,告訴她,好好照顧自己。」
招搖接過盒子,滿眼淚光,看著顧錦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
「沒有了。」顧錦瑟搖首,沒有怨恨也沒有激動,只有淡淡的不舍,和平分手多好,不會有太多的麻煩,多少年後想起這麼一段感情,她會慶幸自己愛過。
亦或是,她的這一生只會有這一段感情了。
她會記住一輩子的。
招搖抱著錦盒快速趕到了術家,然而術家人不讓她進去。
而術府內明禕與術決對質,明禕從未將生父看在眼中,此刻亦沒有在意他。術決握緊了手中的刀,似在大海中沉溺的人找到一根稻草。
「我知曉德妃娘娘以及趙家兩位大人的死,都與你有關。」
明禕勾唇淺笑,盯著術決,雙眸如海洋般深不可測,她並沒有將術決手中的刀當作一把利器,這麼多年來反覆在想,見到術決後會問他為何拋棄母親和她。
可見到人後,她又釋懷了,為何要與一個負心人說道理呢。
她很冷靜,心如玄冰,毫無溫度。
「既然如此,術將軍,你在等什麼呢。」
「我是你的父親。」術決雙手發軟,不敢面對她,更不敢與她對峙。
面前的人太冷靜了,好似地獄審判鬼魂的閻羅,沒有感情沒有心跳,一雙眼睛更若冥界的幽羅火。
明禕道:「那又如何?」
「弒父之人,如何在朝堂立足?」術決雙唇顫抖,他面對千軍萬馬都沒有這麼惶恐過,刀劍無眼,眼前的人不是刀劍,更顯鋒芒。他明明記得髮妻是一個溫柔如水的女子,說話輕聲細語,她養的女兒怎地這般剛強。
明禕望向術決:「我並不在乎這些,我調你回來,便是要殺你的。」
「我沒有錯。」術決深吸了一口氣,「你憑何殺我呢。我還是你的父親。」
「好,我不殺你,我會殺了你的兒子,術決,你選擇一樣。」明禕唇角輕動,「我也想做阿娘那般輕柔似水的女子,可惜你不給我機會。術決,你母親要打殺我的時候,就該想到今日。你放心,我會讓她活著看到術府凋零亦或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多年前一幕幕映入眼前,術家門風乾淨,不留骯髒的人,所以,她要死。
她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術決,術決手中的劍倏而落地,「明禕,為了我自毀前程,值得嗎?」
「你說你是我的父親,我叫什麼?術家給我取名了嗎?」明禕詢問,「母親取名花奴,寫信給你讓你取名,可你取了嗎?」
術決腦海里嗡了一聲,「我、我沒有收到書信。」
「其實,我嫉惡如仇,你與祖母,總得走一個,對嗎?母親陪嫁來的婢女們死得只剩下月長姨娘,是不是該有人付出代價呢。術決,明日清晨,我要看到術家懸掛白燈,豎起招魂幡。」明禕恍惚間聽到許多人喊她花奴花奴。
「花奴、你又惹姑娘生氣啦。」
「花奴,奴婢做了些你愛吃的糕點,要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