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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歡。
讓人頭皮發麻的狂歡。
鮮血淋漓的祭壇上,揮舞著巨大的絢爛羽毛,敲打著金色的樂器,台上道人的神態嚴肅又瘋狂,扭動著柔韌的身軀,跳著猶如蛇形一般的舞蹈。
台下的人也站了起來,跟著扭動身軀,猶如一條條滑行的蛇,聚集在寬大的廣場上,在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暗中唱著、舞著。
秦步月和衛小五都被這一幕給狠狠震住了。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就是他們的三十大祭,人方城最重要的日子,祭品不只是牲畜、奴隸、俘虜,甚至有良民十九、中民二十九、上民三十九和貴民一人。
米申作為人方城的城主,竟然獻祭了自己。
他死亡前的狂笑,那一聲用盡全身力氣的高呼,是他身為米氏一族的使命與榮耀。
這場血祭遠超秦步月想像,她以為這是掌權者對平民的凌虐與欺壓,以為是奴隸時代的殘暴蠻荒,沒想到……沒想到……
米申的體型剛好附和了深坑的尺寸,他肥胖的身軀卡在坑頂,脖頸上掛滿了銀色貝殼,身上的鮮紅衣裳是由硃砂染成,為了祭祀而制。
他昂揚著的頭顱,剛好對著祭壇,對著那畫滿了奇怪圖騰的祭壇。
乍看到米申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個搜刮民膏,把自己養得肥頭大耳的荒yin城主,此時再看著他那剛剛卡進去的身體,一個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面。
他這副體型是為獻祭量身定製。
註定被吃掉的「食物」,自然是越肥美越好。
想到這裡,秦步月一陣惡寒升起,她被算計了,可是她心中沒有升起憤怒,只有濃濃的無力。
商朝歷史有五百多年之久,這麼漫長的時間下所孕育的觀念,哪裡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她甚至連變革的「種子」,都無法……
秦步月感受到來自精神體的溫和撫慰,那是【堅定】和【靈活】。
——堅定地去做。
——掙脫固定思維地去做。
比起宿命。
她相信自己!
秦步月壓低聲音,對隱著身的衛小五快速囑咐了一番,衛小五猛地回神,聽得有些恍惚,好在他也身經百戰,反應倒也迅速,立刻點頭應下。
囑咐好衛小五,秦步月連接了小灰,敞開了自己的精神體,將那猶如初升太陽般的橙色一股腦灌注給了小灰。
小灰一陣戰慄,接著是快活地蹦躂。
它很喜歡秦步月的精神體,非常喜歡。
此時秦步月完全與它相連,只覺自己橙紅色的精神線變成了灰色,銀閃閃的灰色,像極了落在她發間的灰色羽翼。
染成了灰色的精神線,給了秦步月遠超當前位階的視野和能力,她尋著記憶的方向,找到了【痴心妄想】。
——這枚標籤儘量少用。
孟博斐的話迴蕩在她腦海中,可是不用【痴心妄想】的話,只有四階的「幻想家」,構建不了那樣龐大的幻象。
沒有停頓和猶豫,她釋放了【痴心妄想】,構建了一個亦真亦假的幻象。
衛小五反應很快,他隱身前往深坑,忍著撲鼻而來的血腥氣,將死去的米申用力拉出,硬塞進了自己的【包羅萬象】。有些勉強,但勉強能裝下。
銀灰色絲線纏上了衛小五,衛小五也顧不得想精神線的顏色了,趕緊躍進那黏糊糊的深坑,踩在了一些軟爛的殘屍上。
不適感襲來,像被無數黏膩的蛆蟲環繞一般,不會痛但噁心至極。
幻象構建得極快,以普通人的反應力,只覺得天亮了一下,似乎有一層薄薄的灰霧落下,讓已經趨向於黑暗的天邊,又亮起了一抹霞光。
接下來,所有人都恍如在夢中。
死去的城主活了。
將自己獻祭的米申,死而復生了。
衛小五身為「表演者」,對【演繹】有著天然的領悟,他雖說沒見過幾次米申,但也能將其演得活靈活現。
再搭配【神乎其技】的效果,和秦步月有意構建的幻象,他完全就是米申。
一道道金光降下,在眾人錯愕的視線中,米申緩緩從深坑中升起,他身上輕柔的紅衣飄動,沾染的血肉化作一片片輕飄飄的羽毛,輕緩滑落,堆滿了那血腥殘暴的坑洞。
米申依舊在緩慢上升,他猶如被什麼溫柔托起般,一寸寸離開坑洞,漂浮到空中,連胸前那被長戈刺破的心臟也逐漸癒合,恢復如初。
他肥胖的臉上安靜、祥和,透著憐愛世人的神聖與悲憫。
這個年代,雖不至於以胖為美,但在無數百姓心中,米申的形象是尊貴無儔的。人的審美本就依賴於稀缺性,越稀有越「美」,在飢不飽食的年月,米申是稀有的,也是美好的。
此時他死而復生,滿面慈祥地浮在空中,越發讓人心生敬畏。
別說廣場中的老百姓了,就連祭壇上主持著祭祀的道人們也是目瞪口呆,為首的大巫撲通一聲跪下,哆哆嗦嗦:「……仙人賜福……是仙人賜福!」
衛小五知道時機已到,緩慢睜開了雙目,憑藉著超高的演技,慈善、溫和地看著在場的所有人,他模擬著米申的聲音:「諸位,聆聽仙諭。」
衛小五組織著語言,依著秦步月的囑咐,說著所謂的「仙諭」:「九天娘娘,玄陽聖母,大帝玄牝,感念吾等心誠意真,降下福祉,即日起祭祀改用蔬果、稻米,重在心誠心善,而非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