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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的體魄,縝密的思維,堅定的心性……
這就是同命不同運。
孟博斐向他行了家禮,只是稱呼上依舊用的是前輩。
這不僅是示好,更是來自孟家的錨定,一半的錨。
孟止歌抬了抬手:「小嵐,帶兩個孩子去看看書吧。」
十嵐輕聲應下,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她走向仇苗兒和小狼,並沒有帶他們離開原地,而是生成了一個以她為中心的透白色光罩,把三人攏在其中,隔絕了外面的聲音。
仇苗兒面上一慌。
十嵐安撫她:「別怕,這是在保護你們。」
光罩不僅隔音,而且是單向的,仇苗兒無法看到外面,但孟博斐可以看到他們。
孟止歌主動開口:「你來尋找她的人性之錨?」
孟博斐:「是的。」
孟止歌冷笑:「你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即便不過來,他們也會想起她。」
孟博斐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前輩見過她。」
孟止歌:「是啊,她答應給我弄『希望』,結果把她自己給弄沒了。」
孟博斐:「我這裡有『希望』。」
孟止歌不為所動,甚至突兀地抬高音量:「孟博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不是女神的容器,她是『世界』,是『真理』,失去世界失去真理,我們才會過得這樣混沌!」
孟止歌一動怒,蒼白的面頰浮起薄紅,他壓不住翻湧而上的血腥氣,劇烈咳嗽起來。
光罩中的十嵐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他的模樣,所以她還在翻著一本童話故事,給兩個小孩子講述著。
孟博斐等孟止歌情緒平靜了,才開口道:「她是秦步月。」
孟止歌:「你!」
孟博斐看向他:「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孟止歌:「你以為……你以為……」
「前輩,她沒有虧欠任何人,」孟博斐緩聲道:「倘若世界累了,我們也該接受。」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讓孟止歌僵在了高背椅中,好一會兒他才渾身放鬆,像沒了骨頭般滑倒,自嘲地喃喃道:「世界累了……呵……是,是啊……」
世界累了……
他們又強求得了什麼。
連眾神都莫可奈何。
孟止歌疲倦地看著他:「你不用特意收集,我已經把林非這個名字告訴他們了,他們很快就會想起。」
林非是秦步月在朝聞夕死的化名。
車祖生、衛小五、谷素素和榮沖,只要看到這名字,立刻就會想起他們的經歷。
他們同生共死過,是彼此託付性命的夥伴。
孟博斐眼睫低垂,說的話卻一句比一句驚天動地:「前輩,能否幫我感應『命運』。」
對此孟止歌並不驚訝,他們是命運同體,對自己的特性非常了解。
「世傳」勾連著混亂的時間,努力維繫著人類文明的時間秩序,命運同體則勾連著命運,他們可以通過對方,與「命運」之神對話。
孟博斐想與「命運」對話。
通過孟止歌這個與他同命不同運的人。
孟止歌:「你也看到了,我現在的身體情況,恐怕……」
孟博斐拿出了「希望」,遞給了孟止歌。
孟止歌眼神複雜,他曾經無比渴求的東西,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擺在自己面前了,他內心卻激不起絲毫波瀾,因為有更加漆黑的深淵,在不斷將他往下拽。
孟止歌看向他:「你想從主神那得到什麼啟示。」
孟博斐搖搖頭:「只是想確認一些事罷了。」
孟止歌:「什麼事?」
孟博斐笑了下。
孟止歌以冷笑回應。
孟止歌無法抵禦「希望」的誘惑,他實在渴望太久,痛苦太久,被折磨了太久,哪怕只有幾秒鐘的輕鬆,他也想要。
世界末日前,他活得像個人了……
也不錯。
孟止歌融納了「希望」,剎那間光芒大盛,籠罩在他精神體上的陰霾散去,蒼白病態的面龐有了健康的紅暈,陰鬱的黑眸像被點上了高光般,有了靈魂。
孟止歌嘴角彎起,露出了真正屬於自己的笑容。
——燦爛、熾熱,給人以希望。
他看向了依舊在給兩個小孩子講故事的十嵐,眼眸中儘是溫柔,聲音是對身後人說的:「解兒,關閉五感。」
直視神明,宛若自殺。
隱在暗處的蒼解什麼都沒說,默默將自己徹底藏入黑暗。
第307章
命運到底是什麼?
時間又究竟在哪兒?
對於人類來說,這是難以捉摸的命題,祂們真切存在,又無法真正理解與感知。人們對其充滿了好奇,不斷地探究,然而窮盡世界一切語言,也只能用兩個詞彙來描繪祂們——命運、時間。
孟博斐好奇過,探索過,迷茫過更頹喪過,甚至在某一刻,產生了終其一生也不存在打破命運的念頭。
繼承家主之位的唯一要求是——打破命運。
可這哪裡是打破?
他們僅僅是在走出洞穴,在看見真實的那一刻,默默回到了洞穴中,偽善地對洞穴中的同伴說著:「外面是虛假的,我們這裡才是真實的。」
孟博斐看過她所在世界的文明,看到了這個洞穴隱喻,也看到了蘇格拉底之死——這位偉大的哲人,憑藉人類有限的智慧,轉身走出洞穴,他在直視真理後,再度勇敢地回到洞穴中,告訴同伴們:「我們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