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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鈴等先到腳店打點,鄴嬰之和鄴雨則帶著四名衛士到街上轉悠, 解決一下飢餓問題。
鄴都有許多關外來的客商,不過比起洛陽還是少了些許。因西北不穩定, 不管是洛陽還是鄴都,來自回鶻的客商倒是少了許多。
而除了客商, 還有傳法的僧侶、樂工、藝伎等。鄴嬰之等連各方使節、破落流亡的王侯都見過, 教坊司也有這些帶著異域樣貌和血統的藝伎,所以此處似乎沒有什麼可以吸引她們的。
倒是鄴雨對一些香料十分感興趣, 拉著鄴嬰之在一些胭脂鋪里閒逛。
「幼寧,你怎會對牛糞、馬糞之類的這麼清楚呀?」鄴雨問。
鄴嬰之稍微得瑟了一下:「那是自然,我可是要考科舉之人!」
鄴雨翻了一個白眼:「我瞧你似乎不贊同那些人的話,你有何高見呀?」
「土壤質地,其類不一, 需用糞得理才能使貧瘠之地變成肥田。我到淮南時,見一些人家的稻長得比較好, 便問之,得知那戶人家在秧田施用了麻枯與火糞,許多人家卻只用少數的麻枯, 加以澆上生糞,不僅不能使貧瘠之地變肥田,反而還有損秧苗。
而種苧麻則可以用驢糞、馬糞生熱禦寒, 種百合和韭菜用馬糞尤為適宜。世人皆知牛糞之用途,卻不知馬糞也能有此作用,因而那官道上堆積的馬糞比牛糞多。若能加以利用,又何嘗不是一件功在社稷的好事?」
鄴雨聽鄴嬰之說得真切,仿佛在路上聞到的氣味又撲鼻而來。
「可是這跟科舉有何關係?時務策也不會有這樣的題。」鄴雨道。
「農為國之根本,古聖賢謹理民事,皆以農事為重。若天下學子皆只會讀聖賢書,日後為官親理民事卻對農事一竅不通,豈非是愚鈍?!」
鄴雨若有所思:「幼寧一番話可真是鞭辟入裡,十分精彩。」
「姑祖母和太翁總是叮嚀百官勸課農桑,若只流於表面,那才是誤國誤民呢!」
鄴雨仔細一想,她們此番又被趕出來遊歷,其根本目的不就是在於讓他們體察民情,真切地接觸百姓嗎?
「還是幼寧想得明白呀!」鄴雨感慨道,也隱約明白鄴嬰之的心態和秉性,似乎只能為官,而不能為君。
正聊著天,有一家張揚的胭脂鋪吸引了她們的注意——那家胭脂鋪的招牌邊上刻著「御筆」二字,可不是張揚麼?!
掛著號稱是御筆的招牌,可以說是這鄴都最亮眼的鋪子。而且由官府嚴格管控的香藥在此處也有售賣,可知這家鋪子的東家必然是與宗親有關的。
鄴雨一打聽,那夥計十分自豪地告訴她:「此招牌乃太上皇親筆所寫!」
「那你們東家跟太上皇有何關係?」鄴雨又問。
「你們外來的不知道也不奇怪,告訴你們,我們東家是太上皇的二叔父,也就是汾陽郡王的東床!」
鄴嬰之和鄴雨頓時頭疼了。不過她們倒是知道汾陽郡王這一脈的子弟,畢竟在太上皇成事前,汾陽郡王便是商賈出身。
他也曾幫太上皇從諸方勢力中收買糧草,還打通置辦製作火-器原料的渠道,故而雖然沒有立過戰功,可也能撈得一官半職。
不過汾陽郡王的子孫都沒有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多數從了舊業,如開了在洛河邊上的謫仙居的靖遠侯便是汾陽郡王的孫子。
「你這招牌這麼新,太上皇近來來過此處?」
那夥計道:「哪能直接寫在招牌上啊!自然是寫在紙上的!這本是太上皇在四十年前寫給郡王的,後來郡王薨逝前將此字贈予了我們東家。」
「四十年前……太上皇估計也沒想到自己的字會被用作於此。」鄴雨跟鄴嬰之嘀咕道。
不過汾陽郡王一脈好歹算是安分的,當初他們從商,太上皇也沒有因他們的宗親身份便豁免他們的賦稅,這些年他們繳納的商稅跟尋常的商戶一樣。
而且朝廷對他們的營生範圍有所要求,如靖遠侯是開正店、酒肆的,便不能碰鹽、茶、絲綢等。這家胭脂鋪的東家好歹是一個郡王的東床、一個縣主的夫婿,東家雖然不是宗親,可那個縣主是,故而此家也只開胭脂鋪。
鄴嬰之忽然靈機一動,問道:「照你這麼說,你們東家也一定認識利城侯了?」
那夥計眨巴著眼:「自是認識,我們東家辦六十大壽,利城侯還讓蒙山伯賀壽來了。你們……為何這麼問?」
「那自然是我們也想見一見那利城侯啦!實不相瞞,我的姑祖母跟利城侯是遠親,我們是過來投奔的。」鄴嬰之面不改色地說。
女皇跟利城侯已經是僅沾族兄弟的關係而已了,與蒙山伯已經是五服開外的關係,所以說是遠親倒也沒問題。她們路過鄴都,以宗親的身份想找利城侯安排一處落腳之處也合乎常理,故而鄴嬰之並不認為自己在撒謊。
那夥計倒也信了她的話,畢竟不管是父族還是妻族,像利城侯那樣的宗親,總有沾親帶故的遠親上門。
他看在鄴雨買了不少香料的份上,與她們多嘮嗑了會兒,說著說著便扯到了牧地之事上去。不過那夥計也擔心禍從口出,並不想多說。
見他諱莫如深的模樣,鄴嬰之心中已經有幾分明悟,知道這潭水還是頗深的。
回了正店,鄴嬰之沐浴更衣後便提筆給賀顧寫信——她自然是看見了溫善的信,可卻覺得這很新鮮,也很刺激,仿佛她們在偷-情似的。所以她並不打算給溫善回信,而是給賀顧回,讓溫善從字裡行間去琢磨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