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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那凹凸不平的石路往山上走便是一座直徑三步左右的觀景亭子,從此處往下看,能看見她們上來的小徑,以及在茂密的山林中若隱若現的福先寺。
此處的亭子正聚著五六個衣著襴衫和行衣的士文人以及他們所帶的僕役,小郡主覺得累了,便也走進那亭子的石凳上坐下,一邊聽這些文人議論時務,一邊喝著從許王府帶出來的泡茶。
文人們早已注意到她們的到來,不過此處是公家的地方,他們斷沒有阻撓她們進來的道理。而他們所議論之事也並非禁忌,即使讓她們聽了去也無妨。
「……說來此事還是因為吏部權勢過大,故而才有這另設衙署分管磨勘文書之事。」一個身穿灰色行衣的中年男人道。
「那葉季同不正是因制策此事而得以入聖上的眼,才得了狀元的嘛!」另一個稍顯年輕的文人說道。
「他的制策我也看過,覺得也不無道理。以審官院主掌官員之考課銓注……」
小郡主聽了許久,也吃飽喝足了,聞言便道:「如此一來,吏部考功司與御史台豈非無用武之地了?」
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她,那灰衣文人道:「你這小娘子懂什麼?御史台本來只行監察之事,可近些年卻有磨勘考校的權力,如今聖上想及時止損,避免御史台職責變更!」
「那吏部考功司呢?」小郡主不高興被人小瞧了,可她接觸的朝堂之事確實不多,便心平氣和地問。
「考功司自然不會因此而被取締,畢竟聖上只是想分了那吏部的權,免得吏部權勢過大,容易生出一些腌臢事,失了公允。」
溫善對小郡主道:「時候不早了,下山如何?」
此時也算不得天色已晚,且溫善對於他們所議論之事一直不曾置喙,如今便是暗示她就此離去,她就算再愚鈍也看得出溫善的用心。便不再跟這些文人交談,本就只是萍水相逢,離去也不必打什麼招呼。
沿著上山的路下山,小郡主問道:「為何不再多待會兒?」
「空談誤國。」溫善道。
「啊?」
溫善沉吟了片刻,道:「那些人未入仕途,對於朝政之事也只是管中窺豹,你若聽了他們的話,便容易先入為主,而不能明白更精深的道理。」
小郡主若有所思:「可不曾互相知曉彼此的見解、見聞,又如何能鞭辟入裡呢?」
溫善微微一笑,朝堂詭譎,一個政令皆能引起各方的猜想和揣摩,甚至會因此而掀起一小陣腥風血雨,豈是明面上那麼簡單。
「嬰之能這般想是好事,可你一未接觸朝政之事,二未能觀全局,與其聽這些士人所言,倒不如去問能給你一個更接近真實的答案的人。」
「你說阿姊?」
「不是還有令師明學士麼!」
小郡主思索片刻,拉著溫善的手,笑嘻嘻地問:「那善善你為何不能答我?莫不是因為——」
溫善笑著頷首:「嗯,因為我愚鈍。」
「你怎會是愚鈍?你若愚鈍,如何能修葺增補四柱法!」
溫善的笑容未變,只輕聲道:「為君者當顧天下,聖上是明君,她所思所想自然是為了天下,豈是他們所說的,只為奪吏部之權。」
小郡主粲然:「你看,善善一點兒都不愚鈍。」
溫善伸手點了點小郡主的腦袋:「你詐我啊?」
倆人並未就此而回去,而是走進了一個洞口,這洞口裡面雕琢了不少佛像,越往深處走,便有更多雕像,直到她們從另一個口出去,才數了共有三十多尊佛像。
此處已經是山林的另一面,景色依舊宜人,但卻比那處要開闊許多。原先的溪流也漸漸匯聚成一條一丈寬的小河,河邊是用石磚砌起來的石欄,以及鋪陳開來的廣場,廣場的兩旁則是高大茂盛的樹木。
「這兒怎麼修築得這麼漂亮,通向哪裡?」小郡主問。
溫善也不太清楚,她雖來過此山幾回,可畢竟山林太大,又複雜,並未能每一處都走一遍。
「此處有院牆,想必是別人家的地方,我們回去吧!」溫善道,小郡主卻早在她開口之前便往那石路小跑了過去,溫善等人只好無奈跟上。
在石路的盡頭,果然有一道門,而門只有半丈寬,沒有門匾,儼然是大戶人家的後門。
小郡主已經動手去敲人家的門了,溫善忙拉住她的手,道:「你打擾人家想做甚?」
「什麼打擾呀,我只是想討碗水喝!」小郡主道。
「郡主,婢子這兒還有——」趙鈴話未說完,便聽見門後傳來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這道門便開了一條縫,裡面伸出一顆腦袋來:「何人敲門?」
讓堂堂小郡主親自討碗水喝自然是不可能的,溫善只好作揖道:「我等上山踏青,無意走至此處,正好有些渴,便想討碗水喝。」
那人將她們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那你們在此稍等片刻。」
那人離去後,門也未關上,不過小郡主雖好奇裡面,卻不會擅自闖入,只是借著那半開的門往裡面看。當裡面的房屋展露在眼前時,她才愕然地道:「那裡頭的房屋可真簡陋。」
溫善瞥了一眼,可不是簡陋?明明能修得起這樣高的院牆,裡面卻是木頭搭建的房屋,連那座橋,也都是木頭搭的。
她們等了好一會兒,那人才再度出現,手裡拿著兩個水囊遞給她們,並且道:「我家阿郎說你們必然還得趕路,故而喝一碗水是解不了渴的,還是帶上水囊,路上喝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