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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帆收起,船桅放下,船隻緩緩地在濮陽的碼頭停靠了下來。因船頭插著朝廷的旌旗,倒是無人敢上前詢問是否能載客。
別的皇族子弟要求不得輕易表露身份,可鄴純之不一樣,須得亮出身份才好行事。那碼頭的戍兵看見旌旗,便趕緊去通知知府和驛館了。
一行人在船上過了好幾日,連日來都僅是用濕汗巾拭擦身子,這對於愛乾淨的她們而言,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到了驛館,便立馬吩咐煮水沐浴。
「哎,幼寧,你這是還打算到鄴都去?」鄴雨泡在浴桶里,對隔著一塊屏風的鄴嬰之問道。
按年齡來說,鄴雨比鄴嬰之年長一歲,按輩份來說也要長一輩,不過鄴嬰之是太上皇一脈,鄴雨則是向王一脈,鄴嬰之便得了郡主之封,鄴雨則只是縣主。倆人的關係還在五服之內,可卻算不上多親近,故而稱呼對方以表字為妥。
「對呀!難得出遠門,不到鄴都瞧瞧怎麼行?」鄴嬰之回道。
「你還真把那兒當祖地了啊?」鄴雨問。
鄴雨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鄴姓的由來,是因「古安陽鄴城,時逢戰亂,其人遷徙別處,以邑為姓」。雖然鄴氏祖籍在湞陽,但不乏有想尋根朔祖的人把祖地定在鄴都。更有人因此而找到宗正寺,聲稱他也是姓鄴的,與皇族在百年前是一家,現如今想要歸宗。
鄴嬰之道:「我覺得我們不該忘了此番出來的目的。說到底姑祖母給了我們一個方向,可那並不是唯一的去處,最重要的還是體察民情,問民間疾苦,了解這大好河山,讓我們這些子孫謹記是什麼造就了這片河山。太翁曾言『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不可小覷黎民百姓。啊,扯得有些遠了。總而言之,要想了解百姓,那便是融入到其中去。」
「如何融入?」鄴雨又問。
「自然是要低調行事!」
鄴嬰之說的頭頭是道,而後鄴純之才告訴她們:「接下來的路,你們不可再住驛館。一旦住驛館,你們的身份便會暴露,這並非姑祖母要你們體察民情的本意,故而,身上多帶點錢,住腳店。平日裡吃穿用度也得省著些,更不許仗勢欺人。」
鄴嬰之還未意識到這次出門和上次有何不同,但是鄴雨首先便倒吸了一口冷氣:驛館都不讓住,只能住腳店,這是要徹底絕了地方官府發現她們的身份後給予她們便利的可能性呀!
上一次鄴雨雖然也有出門遊歷,可畢竟她每到一處,都會引起官府的注意,一查牒件,以她的身份,即便官府不大張旗鼓地恭迎她,也會暗地裡安排驛館妥善照顧她。所以那一次她在路上並沒有吃什麼苦,與遊山玩水也差不多了。
「橫刀也不能帶?」鄴嬰之忽然發問。
「自然不能帶,你帶了橫刀,誰都知道你有官家背景。」鄴純之道,「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你們的隨行衛士都會用一種特製的武器。」
這種武器是斥候都琢磨出來的,表面上和棍棒差不多,可實際上在握柄的三分之一處可拆開,裡面便是一尺長的利刃。這利刃只有一指半寬,雖然整體看起來輕薄,卻可削斷手臂粗的樹木,威力甚大。
不過它在戰場上和平日裡的實用性不強,只有在隱藏身份行事,或是刺殺時才派的上用場,故而一直以來都只有斥候都使用。
鄴嬰之等人的衛士帶上它,走在路上便不會太打眼,別人也只會以為是出遠門的大戶人家。之所以不裝成客商是因每逢入城都需繳納賦稅,有暴露身份的危險。
聽完鄴純之的囑咐後,鄴嬰之便回到房中開始給溫善寫信。
正在磨墨的趙鈴見抬頭寫的溫善,便道:「小娘子不是在生溫丞的氣的嗎?連溫丞到碼頭送行都不願見,怎的還給她寫信?」
阿元碰了碰她,嗔罵道:「小娘子哪會真的生溫丞的氣,這都好幾日不見了,總得去信一封報平安吧!」
說來鄴嬰之生溫善的氣還是因為在臨行前,她擔心在她遊歷期間會發生什麼變故,故而想把自己徹底交給溫善。但是溫善怎麼也不肯,倆人意見相佐,便生出了不快。
溫善到碼頭送行,她一方面還生著氣,另一方面不想見到溫善以致更加不舍離別,便不許溫善登船送行。
在趙鈴和阿元看來,她可不就是還在生溫善的氣,而且氣可大了嘛!卻不知這幾日在船上,她心裡念著溫善,氣早就消了。
不過倆人的嘀咕又勾起了她的怒火,便把溫善的名字劃了,改成賀顧。
「娘子,驛使送來了一封信。」柏伶拿著一封信進到東堂給溫善,溫善欣喜地接過了信,本以為會看見熟悉的字跡,可上門的落款卻是葉明珠。
說不失落是假的,但她還是將這份心情隱藏了起來,畢竟葉明珠來信說的應該是正事。
信上稱葉明珠已經到了杭州,不過監察使設得匆促,轉運司沒有另外設置辦公的廨舍給她,眼下她正跟轉運司的帳勾、運勾同處一個衙門辦事。
雖有埋怨之意,不過大體上而言葉明珠還是充滿了志氣的。而且轉運司也不知道這位新來的監察使到底好不好拿捏,在未弄清楚女皇的目的之前也不敢輕舉妄動,她要翻看兩浙的帳冊便少了許多阻礙。
想了一下,她還是提筆給葉明珠回信一封。
寫完了信,她覺得心裡好像一下子空了,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柏伶幫她把紙上的墨吹乾,聽見她嘆氣,便道:「娘子和小郡主的關係真是讓人看不懂,何事至於鬧得如此不快?不過娘子也別唉聲嘆氣,小郡主雖說沒讓你上船送行,可興許是她擔心你看見她難過的一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