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聲音像把帶著鋸齒的生鏽的破刀,拖泥帶水地割破寂靜。
那一聲吆喝過後,外面所有的聲音仿佛被突然隔絕了,既聽不見其他房間的響動,也沒有輪子滾動的聲音和腳步聲。
門上有個小窗,原本透進來一點外面走廊里的光線,現在驟然暗了不少,病房裡黑得快看不清人影。
外面的天黑得像堵黑牆,仿佛根本沒有窗這種東西。
想都知道,系統又想嚇唬人。
楚酒坐在床上,理性地跟自己說:所有聽到的聲音都可以做假,所有看到的東西都可以作假,除了觸覺,其他感覺全都不能相信……
一隻蒼白的手忽然從背後搭上楚酒的肩膀。
一個帶著沙啞的女聲緊貼著楚酒的耳朵說:「開飯啦——讓一讓。」
楚酒嗖地從床上彈到地上,一口氣竄出去好幾米遠。
理性是一回事,本能又是另外一碼事。
楚酒:突然從別人脖子後面伸手,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她看清了,剛剛在她耳邊出聲的,是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不知是什麼時候忽然冒出來的,身上穿著病號服,披著一頭黑長直。
是只造型經典的女鬼,和楚酒宛如親姐妹。
女鬼從楚酒的四號床一路往窗那邊走,嘴裡幽幽地說:「開飯時間到啦,一,二,三,四,五……今天吃誰好呢?」
鍾瑤不吭聲,丁奕縮在床角,抱著被子哆哆嗦嗦,薛懷仰早就鑽進了被子裡,整個人在床上像個鼓起來的大包。
女鬼停在丁奕床前。
「二號床,你的腿沒啦?」她幽幽地說,「今天切一條腿,明天切一條腿,後天再切一條腿……
丁奕的句式被她搶了,哆嗦著一聲不出。
女鬼咯咯地笑了一聲,「現在知道害怕,已經晚啦。」
她繼續往前,走到薛懷仰的床前。
她彎下腰,跟大包交流:「一號床,你出來呀。」
大包瑟瑟發抖。
「你快點出來呀。」
薛懷仰帶著哭腔的聲音從大包里傳出來,「被子有結界的!你懂不懂?你們鬼不許攻擊藏在被子裡的人!」
女鬼:「……」
女鬼跟薛懷仰明顯不是來自同一個世界觀的,不太懂被子結界的規矩,她對準大包張開嘴,下巴呼地往下一墜,無限拉長。
第39章
女鬼的嘴開到奇葩的長度,吊著下巴,發音竟然還挺清晰:「你出來。你有沒有藏我的東西?不出來就吃了你!」
忽然「呲」的一聲,女鬼覺得頭上不太對,猛地轉過頭。
是楚酒,正站在她身後,手裡攥著紙刀。
這鬼明顯是虛擬的,紙刀可以對付任何脖子,虛擬的也是一樣,鋒利無比。
只可惜她的發量太多,一刀下去,只削斷了大半頭髮。
突然變成齊脖短髮造型的女鬼:?
她有點納悶:這人剛才不是還被嚇得兔子一樣滿病房亂竄,這會兒膽突然就這麼肥了?
韓序也已經到了。
楚酒跟他說:「我來。」
韓序看見她手裡特殊的紙刀了,「你請。」
女鬼:你倆怎麼還客氣上了?
楚酒嘴裡說著,已經向前再逼近一步,下了第二刀。
這隻女鬼身上穿著的是病號服,不是醫護人員,攻擊她不違反規則,完全沒有問題。
這回沒有頭髮擋著,女鬼不等刀刃到脖子,噗地化成一縷黑氣。
她跑了。
女鬼一消失,就像從夢魘中醒來一樣,病房裡的光線忽然亮了不少,走廊的燈光正常了,從小窗透進來,消失的聲音也全都回來了。
其他房間正在開關房門,小推車的輪子吱吱嘎嘎地碾過,停在306病房的門外。
一個蒼老的聲音說:「306,出來領飯。」
楚酒過去打開門。
門外是人不是鬼,是個穿工作服的老爺子,盒飯也是真的,冒著白色的蒸騰的熱氣。
飯盒上用記號筆標好了病房和病床的編號,韓序和楚酒從老爺子的小推車上拿下來,發給大家,一人一份。
薛懷仰小心地從被子裡探頭出來,接過飯盒,「那隻鬼呢?沒了?」
鍾瑤已經坐起來了,「楚酒給了她一刀,幫你趕跑了。」
楚酒的飯盒上寫著「4」,一看就不太吉利,裡面是半盒米飯和一隻烤豬心,倒是和未來的心臟手術相得益彰。
豬心沒有切過,還是完整的一個,烤得很透,金黃色,噴噴香。
楚酒餓極了。
這兩天就只吃過一碗清水煮麵,外加韓序家的一個小蘋果,還有一根巧克力條,連一點肉渣都沒見過。
可是眼前的這顆心,真的是豬心嗎?
豬心和人心的尺寸差不多,據說差別是,人心上的脂肪是黃色的,豬心上的脂肪是白色的,問題是都烤得滋滋冒油了,誰也不知道它原來到底是黃還是白。
隔壁床的鐘瑤也在抱著飯盒發呆,她的飯盒裡是半盒白米飯,外加紅紅白白的鴨血豆腐,二號床丁奕的飯盒裡,除了飯以外,還有一截切下來的豬骨棒,連骨頭帶肉燉得爛乎乎。
薛懷仰打開盒蓋,差點把飯盒扔了。
裡面放著一朵完整的腦花。
他皺著眉盯著飯盒,「昨天送來的還是正常的飯菜,今天說我得了腦瘤,就給我吃腦花——你們說這腦花,到底是誰的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