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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讓他來見我。」他說,「原來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鬼魂。」
他今天一副情緒低落的樣子,看來是和鬼聊得不太開心。
楚酒好奇:「你們聊什麼了?」
「聊了一點以前的事。」裴以初似乎不太想多說。
兩個人和昨天一樣,到了頂樓,只不過這次穿過外面的實驗室,進了裡間的辦公室。
他拉過一張椅子給楚酒,「這是我導師的辦公室,我現在暫時在這裡辦公。」
一看辦公桌的桌面,就知道是他的。
所有列印出來的文獻分門別類,放在架子上,又按一作名字的字母順序排列,貼著標籤,電腦屏幕不知道每天擦過多少遍,一塵不染,鍵盤和屏幕的中線嚴格對齊。
不止是他的桌面,整間辦公室都被仔細整理過了。
裴以初唯一沒動的,是另一張辦公桌,估計是他的前導師的,上面的東西胡亂放著。
可辦公室的其他地方,簡直可以用有條有理,無可挑剔來形容,恨不得連垃圾桶里的垃圾都編個號。
楚酒替他覺得累。
他就像一隻觸手怪,在努力控制著他周圍的環境,儘量讓所有的細節都完美無缺。
裴以初把椅子擺正,拿出一本厚厚的大開本的教材翻開,又拿了一沓草稿紙和一支筆,放在楚酒面前。
「你自己先看一遍,也動手推一下,然後我再給你講。」
教材里,就是他在黑板上寫過的東西。
楚酒的頭皮麻了麻。
爸爸出事後,楚酒就辦了休學,後來又變成通緝犯,然後開始馬不停蹄地進遊戲繭,當初學過的微積分早就忘光了,根本看不懂。
這真是自從進遊戲繭以來,最最倒霉的一次約會。
裴以初拉過另一把椅子,在她旁邊坐下。
他「春風化雨」來了。
這位坐在旁邊,氣味清新,人也賞心悅目,不亞於上次遊戲繭里的秦雲簡。
只是人家秦雲簡準備的是一大桌子好酒好菜,裴以初給她準備的卻是一大厚本看不懂的教科書。
裴以初耐心地問:「哪裡不懂?」
哪裡都不懂。
楚酒只得安下心來,一點點研究教材上的內容。
還沒讀完一頁,房間裡突然黑了。
楚酒欣慰地說:「啊!停電了?」
語氣過於歡快,以至於裴以初半天才無語地回答:「有可能。等一等就來了。」
然而並不是停電。
四周黑得很不正常,窗外的光透不進來,伸手不見五指,頗有點寢室里休息時間剛開始時的樣子。
門那邊忽然亮起一點幽光。因為其他地方都徹底黑著,這點幽光就特別醒目。
幽光中,一個黑漆漆的影子出現了。
它全身上下都奇怪地扭曲著,腦袋和脖子朝一邊歪著,兩條胳膊架著,仿佛放不下來一樣,兩條腿一長一短,膝蓋不太能打彎。
它動作僵硬,一步一步地往這邊走過來。
「我死得——好慘啊——」它說。
它的喉嚨也好像被嚴重燒傷過,聲音嘶啞難聽。
「真的好慘啊——為什麼別人還能好好活著,只有我死了?他為什麼不也去死?」
楚酒轉過頭,借著那點光看見,旁邊的裴以初臉色蒼白。
那黑乎乎的一團越走越近,裴以初終於出聲叫它:「以沫……」
黑影消失了。
辦公室重現光明,可見關燈這件事,只不過是幻象而已。
裴以初的額頭上,滲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他喘不過氣一樣,深呼吸了幾口,把兩條胳膊撐在桌子上,雙手在肉眼可見地發抖。
楚酒審視著他,看了一會兒才問:「難道你弟弟是被你害死的?」
裴以初閉了閉眼睛,半天才回答:「算是。」
他補充說:「雖然不是我親自動的手,也和親自動手差不多。」
他上次說過,他弟弟是死於一場實驗室事故。
楚酒問:「所以事故的始作俑者,就是你?」
裴以初臉白如紙,「對。」
他說:「我和我弟弟兩個,從小到大,成績都差不多,我們一起考進了這所大學,還讀了同一個專業,甚至都是大三起,就爭取到了提前進實驗室的機會。」
他擰絞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雙手。
「我們在同一個導師的實驗室里,一起做實驗,有一天晚上,實驗室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以沫有事要先走,我最後一個整理東西……」
他說:「我當時覺得,我好像洗乾淨了器皿,擦好了台面,把該收的全都收了,結果最後,我忘了仔細檢查氫氣鋼瓶的閥門。」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
「第二天早晨,我們一起來實驗室,他走在我前面幾步,先進了實驗室,打開燈。轟隆一聲。」
大概是有電火花,引燃了泄露的氫氣。
偏偏氫氣無色無味,聞不到,也看不出來。
裴以初說:「我自己還在外面,逃過一劫。」
他的孿生弟弟卻死了。
第178章
裴以初閉上眼睛。
半晌,他才繼續說:「他死得很慘,變成了那種樣子,是我對不起他。」
楚酒默了默。
「裴以初,」楚酒說,「我這兩天一直在和你弟弟打交道,你可知道,他的外貌是可以變化的,他能變成任何他想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