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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去秦家祖墳,」楚酒說,「我想再去一次亂葬崗。」
就是昨天去秦家祖墳的路上,經過的那一片亂糟糟的墳包。
楚酒仔細觀察著周圍的樹木和墓碑,回憶著昨天走過的路,一點點慢慢往裡走。
天上遮著一層鉛灰色的雲層,並不是昨天老鬼驅動的黑雲,也沒有妖風和鬼影。
老鬼昨晚和楚酒他們兩個惡戰一場,元氣大傷,不知道現在是不是也在補覺,準備今晚再去找他倆的麻煩。
或者是因為他們只到了亂葬崗,沒過去招惹秦家的祖墳,他們還不知道他們幾個又過來了。
終於,路過一棵枯樹下的時候,昨天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心裡有點慌,心臟撲通撲通地跳,還感覺空落落的,心底仿佛有一種隱隱的悲傷。
楚酒停下腳步,看看腳下。
附近這一片墳包完全沒人理,早就被雨水沖刷得不成樣子。
就在楚酒站著的地方,原本也是一座墳,不過現在只剩下一抔比別處略高的黃土。
黃土裡,露出半截石頭。
楚酒剛蹲下,韓序就撿了一根粗樹枝過來了。
他用樹枝把泥土一點點挖開。
白落蘇也馬上去找了根樹枝過來,順便遞給楚酒一根,先動手挖,然後才問:「我們在挖什麼?這是一塊墓碑嗎?」
應該是。
長條形的墓碑漸漸從泥巴和荒草根的糾纏中露出來。
秦家祖墳那邊的墓碑很多都是虛擬的,只有個影子而已,這一塊卻被系統做得很認真,是真的石頭。
「差不多了。」韓序說。
他用手攥住墓碑的一頭,手腕上使力,用力一拔。
一塊完整的墓碑帶著泥,被拔了出來。
韓序把它撂在地上,翻了個面。
墓碑正面中間鐫刻著幾個字:
【先嫂楚酒之墓】
白落蘇:「……」
白落蘇:「楚酒,你的墓。」
楚酒當然知道。
她今天就猜測,每次路過這裡時,心裡都會有一種奇怪的慌亂又空落落的特殊感覺。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有人踩過你前世墳墓的感覺」。
韓序掃視一遍墓碑,抓到了重點。
他說:「先嫂。」
既然是「嫂」,就是已婚,只是這塊墓碑看著年代久遠,卻沒有寫什麼「某某氏」之類,直截了當,連姓帶名地寫了楚酒的名字。
旁邊還有一豎排小字:
【秦雲簡立於戊寅年立冬】
這不止是她的墓,還是秦雲簡給她修的墓。
這墓碑立得有點奇怪。
既然埋在這裡的她,是秦雲簡的嫂子,那她的丈夫,必然也是秦家人。
秦家號稱詩禮傳家,按以前的規矩,死後應該夫妻合葬,埋在秦家的祖墳里,由孝子賢孫給他們立碑,就算沒有後代,也會想辦法弄一個名義上的出來。
並沒有小叔子給嫂子立碑的,於禮不合。
楚酒用手掃了掃墓碑上的土,抬頭看向秦家那一片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祖墳。
遙遠的很多年前的她,被埋在這片亂葬崗上,連墳和墓碑都快沒了。
花體字在空中緩緩浮現:
【你看到了墓碑上的名字】
【憑直覺,你知道,她不是簡單地和你同名同姓】
【一些不知多久以前的模糊記憶,忽然湧入你的腦海】
這句提示剛消失,就真的有畫面灌進了楚酒的腦中。
楚酒:「……」
宙斯直接給她放了個電影。
說是電影也不太對,確切地說,楚酒的視角,更像是電影中的角色本身。
第一視角電影。
而且這電影比普通的電影厲害得太多了,因為它是有氣味的。
是撲鼻的梔子花香,還有柑橘清爽宜人的酸甜。
窗外樹影搖曳,葉子肥綠,像是個夏天的中午,淺金色的陽光照進來,斑斑點點的,微風吹過,木頭窗欞輕輕地吱嘎響著。
楚酒面前是張桌子,桌面上放著托盤,裡面擺著一隻拳頭大的小巧精緻的銅爐。
小銅爐點著火,火上坐著一隻小缽,缽里正在加熱的東西,粘稠厚重,好像是一小坨淺黃色的蠟。
她自己正在小心地把一隻小瓷瓶里的油滴進蠟里。
淡黃色的油滴晶瑩剔透。一滴,兩滴,三滴。
她的另一隻手拿著小匙,把油滴輕輕攪進蠟里。
桌子對面坐著一個人。
是秦雲簡。
他伏在桌上,用手支著頭,這回身上穿的不是素白,而是件靛青色的衣服,滾著玉色的邊,襯得膚色瑩白。
他正專心地看著她往蠟里滴油,口中說:「嫂子說得沒錯,單單是梔子花的香氣,會有點膩,再加上幾滴柑橘油後,香氣就清透得多了。」
楚酒抬頭對他笑笑。
秦雲簡繼續說:「嫂子心靈手巧。字寫得比我好,讀我的書比我還快,上次替我寫的文章,連先生都讚不絕口,可惜只能關在宅子裡,連門都難得能出,你覺得悶不悶?」
楚酒這個角色說話了:「你今天沒正經事做?就在這兒胡說八道地瞎聊,足足聊了一上午了。」
秦雲簡的眼角彎了彎,不說話。
半晌,他忽然問:「嫂子,你來我們秦家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