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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面的時候,是在學校的林蔭大道上。你穿著簡潔乾淨的運動套裝和一雙白色的球鞋,長發被你乾淨利落地紮成馬尾,站在陽光下,你遠遠地望著我。當時起了一陣風,我的課件資料被吹了一地,裙擺被風掀起,路旁的月桂花瓣沾上我的衣裳。
當我回過身,剛用手撥好劉海,準備彎腰去撿課件的時候,你微笑著朝我走了過來。
這一天,我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就應該再和你重逢,就像地心引力一樣,一種無形的緣分和龐大的力量,把我推向你。
我聽到你在用那極巨磁性的溫柔嗓音跟我打招呼:「你好呀!我是蕭睿,大一新生。」
那天的陽光很好,氣氛也很好。
你大概是剛打完了籃球,額前的碎發有些被汗水打濕,歪七扭八地貼在腦門兒上。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溫和地望著我,你俯身下去幫我撿散落在各處的課件資料。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指甲剪得整整齊齊,遞到我手上的課件資料也跟著染上了你護手霜的味道。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在開學第一天的演講台上,你就知道了我的名字,那時候你卻大大咧咧地像第一次見我似的,開口問我叫什麼名字。
當我說出「蘇真」這兩個字的時候,你的眼裡竟然閃過了一絲驚喜。
為了認識我了解我跟我熟識,你天天聽漢語言文學的課,還和我的室友唐琴變成了連體嬰一般的好朋友。在她的撮合下,你竟然拿著我寫的詞作了曲,抱著吉他在我宿舍樓下彈唱,轟動了整個校園。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何為心動,也不知道女孩子可以喜歡女孩子,這份感情悄悄在心裡生根萌芽,直到它野蠻生長,從我孤獨的世界裡開出一片花海來。不得不說,大學時期的你,真的很粘人,跟你待在一起一整天,哪怕我們都不怎麼說話,卻也不會讓我感覺到一絲尷尬,那份默契似乎與生俱來,命定相愛。
後我們總算變成了一對情侶,哪怕與全世界為敵,也站在彼此身邊不離不棄。那時候是真好啊,我陪著你上考古學的每一堂課,聽每一位專業教授的講座。每天一起吃食堂,因為有一段時間你營養不良,我還專門在家煲各種各樣的湯給你送去。
我喜歡看你認真上課的樣子,也喜歡看你在籃球場上縱情奔跑的樣子。喜歡你受一點兒小傷就賴著我撒嬌的樣子,也喜歡你把玫瑰花瓣從天台上撒下來對我示愛的樣子。
雖然是不同專業,可我們卻總有說不完的話,聊不完的天。當然,更多的是你說我聽,在你身邊呆著,聽你喋喋不休時,我總以為,那就是我的一生了。
形影不離成了校園裡用來評論漢語言文學系系花和金融系系花的著名詞彙,校園的每一個角落裡都留下了我們在一起的足跡。那些青澀的害羞的靦腆的溫暖的,讓我為之沉迷的情愫,如同冬日裡絢爛奪目的初陽一樣在我的生命中絢麗斑斕。
我們曾經一起規劃未來,畢業了應聘的工作單位要同一個,買車買房住在一起,連房間的布置我們都幻想得特別詳細。衛生間要有淋浴和大大的浴缸,廚房要是開放式的,整個格調古色古香,書房外要有一個小陽台,擺上棋盤和香爐,閒暇之餘煮酒對弈,品茗聞香。
你還記得嗎?
蕭睿,我都記得的。
我帶你回家見過父母,老兩口特別喜歡你,我爸說你渾身透著一股子英氣,我媽還說,你要是男孩子,鐵定讓我嫁給你。
夜深人靜的時候,你在黑暗中不由分說地牽起我的手,就著夜空渾圓的月亮,你舞步翩翩,如夢似幻,像童話里的王子一樣,給我塑造了無盡的浪漫。
我的裙擺隨著你的牽引轉動,一曲無聲的華爾茲卻在你的步伐中踩准了每一個點,在我心上盪開,留下深至骨髓的痕跡。你轉到我的背後,握著我雙手,嚴絲合縫貼著我的手臂攬到我的腰前。那個環抱的動作至今仍在我的腦海里,想起來我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上揚。
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心跳得快從嘴裡跑出來一樣。你滾燙的鼻息在我脖頸周圍纏繞,讓我一時之間悸動得如一個花季的少女。那個時候,我暗自意識到,這就是愛。
我曾經在你失落的時候,救過你一命。
那時候你母親出事,你父親勒令你出國深造,你渾渾噩噩地跑出去,過馬路的時候沒有注意對向的來車,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身體作出的第一反應就是撲向你!我忘記了我還有家人,忘記了我還有朋友,那一刻,我告訴自己,我不能失去你!
你看,為了你,我可以連命都不要呢。
我們的愛情,是真的可以跨過生命吧,我當時堅信這一點。
然而事情並不是我想像的那樣美好,當傳言鋪天蓋地遍布校園每一個角落的時候,這件事終究還是讓你家裡的人知道了。
我畢業的那天跟大家吃完飯之後,原本是要去找你的。後來我剛走出校門不遠,一輛黑色的車子便停在我面前,車裡走出來了一個杵著拐杖的中年男人,他的身後跟了數十個保膘,團團將我圍住。那身中山裝成為了我這七年的噩夢,幾乎每個下雨的夜晚,我都會想起來。
他由人撐著傘向我走來,一臉嚴肅地對我說:「蘇小姐,我是蕭睿的父親,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就是這樣,我被他帶上了加長的林肯轎車,我們相對而坐,他直入主題,要求我離開你,並且以我家人的處境作為要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