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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停止再想了,塵歸塵,土歸土,兇手落入法網,人死不能復生。
但這麼一醒,就再也睡不著了。鬼使神差,我掀開窗簾看樓下,夜色沉澱堆積,樓下顯得格外黑,一盞老舊的路燈忠實地站崗,心有餘而力不足地只照出磨盤大的淡黃光暈。
我正要拉回窗簾,忽然看見了那團光暈上冒出一個黑色的影子。
那黑色的影子邊緣銳利,落在光暈中,刻出一個人影。
依舊是那亂蓬蓬的頭髮,被光染了色,仍然是厚厚的衛衣,帽子堆在後腦勺。
是那個尋找老師的女人,她還留在我們小區。
我扯著窗簾布打算隨時把自己藏起來,但腦袋不由自主地往外伸,似乎腦袋越貼近玻璃,越能看清底下這個女人的相貌。
她並不抬頭,只是環顧四周,我只能看見那一叢頭髮蓬亂地被風吹起。
然後,她解開發繩,叼在嘴裡,兩隻手攏在後腦勺,把頭髮攏成一束,摸了兩三回,側過腦袋,把被帽子扯住的頭髮絲抓出來,然後——
她抬起頭。
我不知道深夜三點半,佳興小區誰像我一樣不能入睡。
我的燈亮著,我相信,這個女人看到了我。
但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鎮定,並沒有著急拉上窗簾欲蓋彌彰,而是故作沉靜地環顧四周,像是夜深了睡不著看風景,我其實應該叼一根煙在嘴裡,這樣我的眼神就不那麼刻意。
女人的眼神和我對上了,離得很遠,我像是被扎了一下,後背有些發麻。
我看見她的嘴唇在動,喃喃自語,我仔細一看,發現她是在數數。
我別過眼,故作鎮定,看向遠處。
女人卻低下頭,鬆開手,任由那亂糟糟的頭髮披散在肩頭,被夜風吹拂。我用眼角餘光掃過這個女人,她忽然邁開大步,朝著我們單元門直接跑了進來。
我們小區防衛能力並不太強,單元門雖然有著密碼的嚴格保護,但平時開放懷抱迎接所有人,快遞和外賣把水泥台子都踩塌了兩個角。
手機寂靜一片,我迅速翻找可以求助的誰,離得最近的朱二婷關了機。
我再翻到李勇全,看著那兩個表情包,還是沒能呼出去,深夜三點半,已經跨越了某種界限。
把手機留在方便緊急撥號的頁面,我靜悄悄地脫掉拖鞋,赤腳站在門前,透過貓眼往外看。
走廊里寂靜無聲,空蕩蕩的樓梯間一片漆黑,對門緊挨著緊急出口的標識,綠瑩瑩地看著我,像一隻貓的眼睛。
忽然,我聽見滴一聲,然後是電梯沉重的門打開的聲響。
赤腳踩在地上,地面上的冷氣反其道地往上蒸騰,我身上充滿了冷汗,凝結在後背,聚攏成一束,緩緩流下。
我聽見廚房水槽里的滴水聲,衛生間下水管道嘩啦一聲,像一團衛生紙被驟然沖開,寂靜的樓上開始有了細微的嘎吱聲,像是床腳忽然走了一步,在主人沉重的軀體下不堪重負地痛呼一聲。
我掐住眉心,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想要唱歌。
黑暗中,有一些多年前的旋律在我腦子裡響起,很快便被血腥味衝破,我咬緊舌尖,逼迫自己不要本能地唱歌祈禱什麼。
電梯門合上了。
然後,有腳步聲朝我而來。
我從貓眼往外看,那個球形的世界中,一切仍然沒有改變,但唯獨腳步聲空洞地響起來。
咚,咚,咚。
聲控燈猛然亮了,安全出口的綠光驚慌地黯淡下去,浮出樓梯間沉重的晦暗的光線,我看見了一個黑色的身影,黑色的身影朝我而來,球形的上半身,讓肩膀鼓起,高高地臃腫,顯得無比魁梧。
我能感覺到後背的汗已經打濕了褲腰,空調的燈明明亮著,我卻散發著滾滾熱氣,汗流浹背地站在門前,像一團火燒在原地,我的雙腳無比冰涼,它們不像是我自己的,定在原地一動不動。我的手指輕輕卡在貓眼的擋板上,剝開,給我的視線留出足夠的空隙。
然後,一隻形狀怪異的手伸了過來,堵住了貓眼。
咚——有人敲門。
我緊貼著門,門的顫動緊挨著我,我也在顫抖,像是鼓上的跳蚤,被咚咚地彈起。
咚咚咚——
那人敲了兩下,三下。
我咬緊舌尖,抵著鎖好的門,儘量裝作自己不存在。
外頭是那個女人嗎?她數數是在計算我的樓層和位置嗎?她是瘋子嗎?瘋子會算得這麼明確麼?我們一層樓有四戶人家,上了曲折的樓梯,被繞在東南西北中,她應該去我的對面敲門,被男主人惡狠狠地注視,或者去我的斜側面,那家老人神經衰弱,必定將她大罵一頓。●獲取更多資源+VX:15080769776●
可她就是精準地,找到了我。
「這個貓眼,有光。」外頭的人忽然開口了。
聲音隔著門板有些失真,像是從匣子裡鑽出來的。
我仍然不言不語,緊閉著雙眼,靠在門上一動不動。
「我知道你在看我。」女人說。
我重重吐出一口氣,卻沒有開口,摩挲著手機,試圖撥出一個求救電話,數字面板在我眼裡變得模糊不清,手指找不准方位,我不知道該撥打什麼電話。
「你知不知道,這個樓里住了一個幼師?李子幼兒園的幼師。我要找到她,你知不知道她住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