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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鞋盒裡除了艾莎,胡蘿蔔之外就只有這個娃娃,我幼稚慣了,想了半天,不知道一個青春期的女孩喜歡什麼,最後短暫地擱置,開始裁禮物包裝紙。
我青春期的時候在芃縣五中默默無聞,我也沒有過多躁動,心平氣和,我媽媽在我身上有一個計劃,我順著她的計劃一步步地做事。看書學習,天賦平平,身體發育也並不突出,稀鬆普通的一張臉,介於孩子和少女之間。甚至沒有什麼躁動的,我的同桌是個還沒發育起來的小男生,剃頭的時候腦袋前面還留著一個桃子樣的尖,沒有看過言情小說,沒有追過星,是個純粹的土包子。
平生最大的成就是當語文課代表,負責發學案收卷子收作業,語文老師誇我是個心地純粹的好孩子,我臉紅了一整天,晚上做夢都是那位女老師身上香水的味道。
香水?十四歲,是不是有點早了。
我胡思亂想著,外頭忽然咚咚咚地敲門。
又是甘玲,我一聽她的節奏就知道。
甘玲幾天沒出現,還是那身不變的裝束,黑色衛衣的袖口磨得很舊,那一頭花白的頭髮稍微盤了一下,在腦後挽了個小糰子。
我忽然覺得甘玲把頭髮染成白色也不錯,畢竟有一張瘦長的臉。
甘玲開門見山:「我打聽過了,沒變……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退休了,好像不是能縣人,我沒打聽到住在哪裡。法院,監獄,不好找。現在,只能認照片了。」
這次甘玲從褲兜拿出了手機,充電寶在另一個褲兜,看來那個塑膠袋下崗了。
我習慣性側身關門,在甘玲走進來時收拾剪刀彩紙和包裝盒端到一邊。
這次甘玲破天荒地坐下了,身子沉在沙發里,還伸手把盒子往她眼前拽了拽,看了一眼又鬆手了,我本以為她要搶,略微用力,撤回手的時候盒子一歪,險些把東西都倒出去。
「我還沒想好再放什麼,現在這些總覺得很單調,貼紙,賀卡,玩偶,總覺得缺點實際的東西。」我又翻了翻盒子裡面,倒也沒避著甘玲,扔到電視柜上。
甘玲畢竟是鄭寧寧的媽媽。
「什麼?」甘玲的語氣很平淡,似乎也並不關心我說的。
「沒什麼。」把盒子放好,我先把眼藥水拿出來擺在茶几上,甘玲瞥了一眼電視櫃:「或許缺一隻朱迪。」
「哈?」我掰著眼皮給自己滴眼藥水,不知道甘玲這句是從哪兒來的。
「盒子裡,你說缺點。」
「又不是公務員考試,找相同項的……放朱迪幹什麼呀?」
另一隻眼睛滴好了,我眨巴眨巴眼睛,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你像只兔子。」甘玲說。
我說看不起人也別拿兔子比喻,我是幼師又不是傻子。
「玩具盒麼?」甘玲問。
「什麼?」我已經學會了自己去甘玲手裡拿手機,熟練地點開相冊開始翻,嘴裡已經開始計數了。
「那個東西,艾莎貼紙的……」
我忽然停下計數:「禮物盒。」
「哦。」甘玲反而不問了,抬抬下巴示意我繼續,仍然抱著胳膊審視我的表情,要看我能不能從這堆照片裡認出兇手。
我看得很細緻,所有照片裡的男人都各有不同,從中可以推斷出甘玲會在各種匪夷所思的角落裡偷拍,如果有一天她被當做是間諜抓起來不會有人感到意外。
翻著翻著,我忽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甘玲反應比我更快,我剛有反應,她立即捉走了手機,瞪著屏幕上這個男的。
母狼豁然起身衝出去狩獵,兩眼射出道道光芒,我急忙喊住:「不是,他不是兇手,這是我前男友……」
甘玲頓時站住了,倨傲地抬著下巴,示意我繼續說。
「真的,你不是翻過我手機嗎,還有我跟他的合照。」
我翻找出我和路今時在李子幼兒園的合照,甘玲確認了一下,微微抬起眉毛:「不像。」
「人……人發腮了,而且養了二胎,人油膩了點,你看看五官,一樣的。」
我不會認錯路今時,路今時是我的初戀,差點結婚,即便他生了二胎,我們六年沒見,我也能在朋友圈看見他的消息,肚子上開始有了贅肉但不算明顯,臉是明顯變寬了。
戳著手機,兩塊屏幕里的路今時讓甘玲對比了一會兒,最後頹然確定這個男人就是我的前男友路今時,他不可能是兇手,坐牢的人哪有跟媳婦生二胎的機會。
甘玲坐回來,把手機扔給我,像是沒有這個小插曲似的示意我繼續,表情沒什麼變動。
但是翻到了路今時,我還是忍不住想起我們分手的緣由。
鄭寧寧的死改變了我的生活,所有事情都變得無序,錯在我,路今時是個好人。
停頓了一會兒,我繼續往下翻,繼續剛才的數字往前數,終於數到了二百張,甘玲接過整理照片,我滴眼藥水,閉上眼。
「你說說你的信息。」
甘玲嗯了一聲:「我叫甘玲,屬龍的,三十三了,能縣人,一米七二,體重——」
「這個信息也太沒用了!」我坐起來,甘玲一頭花白的頭髮又讓我不好意思說什麼。
才三十三歲。
甘玲靠在沙發上眯了眯眼:「你沒說我必須交代哪方面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