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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紮起來的頭髮鬆開,手指胡亂地插進去梳了梳,抖落在肩頭,新長出來的頭髮沒有那麼多花白的,像是雪線下移,氣溫降低,珠峰再被凍結。甘玲意識到我在看她,斜了三分之一的眼珠子過來。

    我收回視線,轉向電視,電影裡的女兒和女朋友接吻,楊紫瓊應對繁重的報稅流程抓破腦袋,我漸漸看了進去,忽然那個長得好像成龍的丈夫忽然變得非常能打,我猛地笑出聲,甘玲捅了捅我的肩膀,我扭過頭,她遞過來一包香蔥餅乾。

    咔嚓咔嚓,我們兩個人嚼著餅乾不說話,楊紫瓊在多重宇宙中間穿梭,光影流轉,楊紫瓊和女兒變成了兩塊懸崖邊的石頭。

    *

    作者有話要說:

    注1:《舊約·約伯記》

    第35章 關你什麼事

    女兒的那塊石頭滾下山崖,我看見甘玲的肩膀明顯顫動了一下。

    最後楊紫瓊的那個角色也追隨了下去,一片寂靜中響起了bgm,甘玲不自在地蜷縮雙腿抱在懷中,直到電影最後工作人員的名字亮起,她仍然維持著脆弱的蜷縮的姿態,我沒有開燈,依舊蜷縮在沙發另一頭。

    我忽然開始後悔我怎麼忽然給甘玲看這種主題的片子,但是最近的文藝作品實在是乏善可陳,我要找藉口,藉口庫裡面楊紫瓊對我招手,我不能忽視最有話題度的電影。  

    為了沖淡這主題在甘玲身上的刻痕,我沒有顧得上夜已深,固執地切換了愛死機第三季。

    甘玲沒有反對,吉巴羅旋轉的舞步和淒楚的哭嚎讓甘玲換了個姿勢,有一條腿伸展,身子歪在沙發上,面色沉靜地看完最後一集,那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

    我強留甘玲和我一起欣賞文藝作品毫無理由,除非我是個賣打口碟的。

    從家興超市到佳興小區,不到三千米的路程,我把甘玲這尊大佛請過來,不知道怎麼送走,我觀察過了,我沒有答案沒有結論,人心隔肚皮,我這是做什麼呢?

    等所有字幕放完,投屏結束,電視上顯示出單調的藍黑色,我拿著手機藉口去充電,正在倒水的時候甘玲說她第二天還要上班,這就走了。

    我坐在沙發上把甘玲抱著肩膀看的那幾段反覆看了看,一塊悲傷的石頭跳下懸崖,另一塊石頭追隨著她。

    凌晨四點甘玲發了條朋友圈,第一張是漆黑的空間中我發亮的電視,第二張是楊紫瓊飾演的伊芙琳和女兒面對著黑洞的鏡頭,第三張是沙發上蜷縮著的我,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沒出息地看得很入神,黑暗中我的臉黑似煤炭,眼睛亮如燈泡,咬著手指歪著腦袋,像一個智障。

    配字是:這個人在看《瞬息全宇宙》,她覺得很好看。  

    我的手指停在點讚的小心心上面遲遲沒按下去,再切回聊天頁面,什麼都沒說,再刷新朋友圈時,她的這條已經刪掉了。

    第二天早上七點,她向我要連結要把電影重溫一下。

    我發了條朋友圈,說我最近在看這部電影,真不錯,又配了個大拇指,甘玲給我點了贊。

    後來我就沒理由以文藝作品鑑賞來邀請甘玲了,她像個來自河北廊坊或者北京豐臺或者廣州白雲區的網友一樣和我互動,朋友圈點讚之交之後,她開始在某多多上面讓我幫她砍一刀,我點進去之後發現不是她的是她的同事的,我咔咔切小號砍了好大兩刀之後甘玲給我發紅包,我沒有收。

    從那天之後我就窺見甘玲在各種社交平台上的痕跡,倒不是有意,是甘玲自己會給我分享一些郫縣小組的連結,也會給我分享一些微博內容,和親子育兒法制都沒什麼關係,有的是沙雕網友,有的是熱點新聞,這個人衝浪在前,讓我再次深刻地點明她的年齡。三十三歲。

    她並不是個蒼老的女人,只是回能縣時瘋得顧不上細節,蓬頭垢面,頭髮花白,這幾天拾掇之後她的臉煥然如新,她的表情很沉靜,她像是年輕的楊紫瓊,美得很英氣,只是雙手過於粗糙,疤痕無法消退,那天她發微信說請我給她染頭髮時我還有點兒愣神,直到她拎著兩袋染髮劑出現在家門口,我才匆匆搬出一個小凳子,拿出一條舊毛巾。  

    「你的頭髮是怎麼白的?」我問她。

    甘玲說:「遺傳。」

    我不信,但我嘴短沒問,甘玲沒有用她院子裡那口井而是屈尊紆貴地來了我家打開了我的水龍頭,我謝主隆恩,把頭髮吹到了七成干,她花白的頭髮可算落在我手裡,人低頭垂著任由我用一字夾把頭髮夾起來堆在頭頂,這顆頭就在我手中,我掌握著生殺大權。

    我很會給小朋友梳頭髮,作為一個生活老師我熟諳各種給小女孩梳頭的技巧,掌握著多種離奇髮飾,在甘玲這裡,我熟練地把染髮劑倒在一次性杯子裡,用刷子挖了一點,漆黑如墨,刮在她斑駁的髮絲上。

    有時候人是會一夜白頭的,我看過許多人因為各種緣故忽然就白了頭老了,不至於像電視劇那樣忽然白得像得了白化病,但是也是花白斑駁,驟然老十歲。甘玲主動染髮的舉動讓我信心倍增,認為這是她漸漸放棄報仇殺人的體現,答應得很痛快。

    借著染髮的動作,我主動提起來:「你知道艾莎的對吧,她的頭髮很好梳,我就是因為艾莎大家才喜歡我的,因為我很會梳那個側後方的辮子……小孩子們都喜歡艾莎。」

    甘玲沒有說什麼,我也知道我挑起話題有點兒笨了,沒說話,拆下一字夾,把頭髮梳了梳,又挑起一綹紮起,像個手法嫻熟的理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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