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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白苜蓿才道:「你明知道的。」
「我想親耳聽見。」太宰治道,「白苜蓿,抬起頭,看我。」
白苜蓿不動。
「看我。」
那聲音不容置喙,白苜蓿慢慢抬頭,在見到亮光時有一瞬不適,眯了眯眼才把視線聚焦到身邊男人身上。
「你不想死的理由是什麼?」
此時兩人挨得很近,所以白苜蓿能清晰看見對方眼底倒映的自己,明明還是個人的模樣,但她總覺得自己並不是個人,剛想閉眼,就被那個一貫能猜透人心聲的人制止。
「就算你閉眼也改變不了什麼,頂多是掩耳盜鈴。」
「所以,你現在活著的理由是什麼?」
強調的是『現在』而不是『理由』。
『現在』的話──
「是不能。」這幾個字仿佛用盡了白苜蓿所有力氣。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一字之差意思天差地別。
於下一秒,太宰治便收回了所釋放出平易近人的模樣,冷漠不已。
「啊~啊──失望了。」
「老實說,如果你不想死的原因是因為還有那麼一點想活的衝動,那我還會高看一下你,但現在,我很失望,白苜蓿。」
說這話的時候,太宰治的表情雖不帶笑,但也不冷,可散發出來的冷漠讓人不得不清楚的認識到,他不僅是站立黃昏時刻會救人的武裝偵探社成員,也曾是在黑暗中能微笑斬下敵人頭顱的幹部。
「你知道什麼人最可悲嗎?」太宰治抬頭望天,淡淡補充,「一種是沒有目標的傢伙,毫無意義的活著。還有一種是背棄自己最初信念的人。」
「白苜蓿,你還記得你最初的理念嗎?你說想活著,哪怕受盡白眼、哪怕被所有人都否定、哪怕這個世界分給你的愛少得可憐,你都想活著,以絕對角鬥士姿態抗爭到底。可你現在放棄了,否定的人成了你自己,喪家犬也是你自己。你自己都不愛自己了,那你為什麼活著?」
「所以,白苜蓿,請你去死吧。」太宰治回眸,以最冷的樣子看向白苜蓿。
「我……」
「因為晶子的能力,如果不壓過瀕死的
臨界點就死不了,但這個高度跳下去必死無疑。如果你不想活著了,跳吧。」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你不能死?為什麼不能死?你死了世界就會毀滅嗎?你死了就會有人隨你陪葬嗎?你死了會讓人們陷入恐慌嗎?並不會。
白苜蓿,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真有人非你不可嗎?太狂妄點了吧?沒有人是非誰不可的,這個世界不會因為少了你一個人就會停止,也不會有人因為你的死而復生,甚至說你愛的人也會在時間長河裡慢慢把你淡忘,所以你憑什麼覺得自己不能死?」
「是因為覺得你死了,那些真死而復生的人,比如織田作那些亡靈也會跟著死去?那不算陪葬,他們本來就是亡靈。別擅自把生命捆綁在一起好嗎?你經過他們的同意了?還是說你覺得你害死了很多人,在沒解決所有事情之前不能死?這又算是什麼原因?意思是只要解決完了就能慷慨赴死了是嗎?那你的生命可真夠廉價的。」
不是。
不是這樣的。
白苜蓿很想否定,可張了張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儘管她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太宰治已經把她那顆快爛透了的心臟挖了出來,暴露在陽光之下,根本沒有逃避的餘地。
「可我……」
她現在就像個見不得陽光的生物,在陽光照射下渾身難受,如同針扎,她伸手五指沒入發梢,想要用力掐住自己顫抖的神經。
她想逃離,但無處可逃,用力咬唇的牙齒撕咬出一片血跡,依舊止不住難忍的痛意,只能再次說出那個近乎自己崩潰的答案。
「可我是怪物啊。」
殺人的怪物啊……
僅僅一句話便讓她的聲音嘶啞到快吞沒最後幾個字眼。
「你不是。」
伴隨這句話,她感覺有一雙手控制住她那雙近乎要撕扯頭皮的手,而後將她的手拿下,又一點一點用五指梳理她那頭被她揉到凌亂不堪的頭髮。
「你不是。世間多得是人心醜陋的生物,他們尚且不認為自己是怪物,你憑什麼覺得自己是怪物?」
「是因為殺了人嗎?既然這樣的話,我也是。我殺的人比你多太多了,好的壞的都有,如果你這就算是怪物。那我算什麼?」
太宰治在說這句話時,面色恢復到以往的神情,帶著淡淡的柔意。
「還有,我一直想知道『怪物』這個詞是怎麼定義的,難道只是指非人類的事物嗎?那我已經撿到了好幾隻。比如一隻黑色貓咪,他能把黑色大衣衍生成刀爪似的武器被人稱作怪物,還撿到了一隻白色的小老虎,他能從人變成虎,被人當做妖怪,若你非要把自己歸為怪物一類,那也並非獨一無二,你的同類還有很多,所以為什麼要去糾結這一點呢?」
「我只是……」
只是覺得自己噁心。
或者她真如同加茂說的那樣,徹頭徹尾就是一個禍亂人世的大反派。
她一直不認為自己是加茂口中的虛空,甚至還自大的將自己和那個人完全割裂開來。想著名叫白苜蓿的自己屬於救人一方,永遠不會變成害人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