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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過得真的開心嗎?]像這樣的想法占據所有不安的思緒,以至於讓人變得畏首畏尾起來。
舉一個不恰當的例子。
你是一個父親/母親,你的孩子在對人生迷茫不已時開口問你。
[母親/父親,我未來應該做什麼?]
你也不清楚,只能就目前已知的事情和過來人的經驗還有社會規則之下的三觀告訴他。
[我覺得做一名警察應該不錯]。
於是你這
句話給他的人生膠捲帶里釘上了這個抹不去的一寸黑白畫面,你在無意間也不得不負起與之相應的責任。
比如要承擔建議後的苦果。你的孩子在未來的某一天發現自己根本不適合這條道路,發現成為一名警察的責任過大、能力過重、苦難太多,他堅持不下去也做不好,於是對你露出怨恨的眼神。
[如果當時您沒有建議我那樣做就好了,那樣我肯定不會像現在這般……]
這一聲抱怨狠狠地刺進了你的心臟,你明明有所準備卻依然會感覺到疼,因為你沒辦法辯駁,因為這確實是你給的建議,你沒辦法拒絕承擔這部分責任。
但這樣還不算最糟糕。
最糟糕的是他對你選的這份職業心甘情願,他抗下了所有苦、所有累,他熱愛著這份職業,以滿腔熱血的姿態全身心都撲了上去。
他努力學習考上了警察學院,如願成了一名警察、幾年後成了一名優秀的警察……再再之後,他因一場意外死在了他熱愛的這份職業里。
他給你留下了榮光,給自己帶去了功勳,給社會帶來了數不清的價值,他的死明明是值得你驕傲的,而你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明明啊……一切都充滿著榮譽、值得驕傲,任誰聽了都會感嘆你的教育成功、你的孩子偉大。你做出了一個社會認可的,周圍人都認可的,連你的孩子都認可的選擇。
可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是自私的,你沒那麼偉大,你寧願你的孩子一生平安喜樂順遂無憂,你更願意讓他呆在你的身邊,也不願意為了所謂的榮譽、正義犧牲自己。
可你沒辦法和任何人說,因為無人理解,他們只覺得你應該為此驕傲,為你當初為孩子做出正確的選擇而驕傲。
最終,只能活在不斷自責中。或許,織田作之助的心境和這個十分相似或稍有區別。
所以他『害怕』見到因他的建議而選擇其他道路的太宰治。
就好像和當初他在一遍遍和自己收養的那些孤兒說著『晚安』時心情是一樣的,每道一遍晚安,都是在給自己的心口處劃上一道口子。
也許他在道『晚安』的時候,其實是在說『對不起』,每一句晚安都是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因為我的自作主張把你們都卷進來了。
對不起,比起主動收養你們,不如把你們都送去孤兒院,然後每周去看望一次,每個月寄一筆錢去更好。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擅自決定……想通了關鍵,白苜蓿的喉嚨也乾澀起來。
不用擔心的。
她想這麼安慰。
太宰先生才沒有那麼脆弱。
她想這麼說。
但她又組織不好語言,她的舌頭真的很笨,講不出什麼大道理。
但看對方的強裝著坦然的樣子,她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不,是必須要做些什麼。
於是她近乎有些失禮的伸手伸進對方的口袋。
「白小姐?你……」
還沒等織田作之助有所反應,白苜蓿終於摸到自己想要的那張明信片。
就是太宰治最後寄過來的那一張明信片。
二話不說,白苜蓿當即就將附在明信片背後那張『回復明信片』蠻力的撕了下來。
「請等……」
就當織田作之助意識到對方準備做什麼的時候,白苜蓿已經取過一隻管子極粗的水性筆,在『回復明信片』那大片空白的地方龍飛鳳舞般寫下四個超大超大的字!
【我回來啦!】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寫下署名。
織田……
下一秒,『回復明信片』便消失在了桌子上。
等明信片消失之後,白苜蓿才突然意識到,她剛剛好像少寫了織田先生的幾個字。
她寫成什
麼了?
織田作?還是織田助?還是織田之助?
完了,沒有把人名寫對。
白苜蓿羞愧的捏捏自己的臉,餘光看見織田作之助那略顯呆滯,顯然沒從她的行為里反應過來。
見狀,白苜蓿那短暫失去語言能力的部分因為一些過於大膽的行為舉止又突然回來了,張了張口說出自己想說的那些話。
「不用擔心的,因為你的決定,太宰先生他現在活得特──別特別瀟灑。」
為了使自己語言有說服力,白苜蓿還加上了手部表演,在說『特別』的時候努力撐開手臂。
「他現在活得超級好,雖然『活得超級好』這幾個字可能與他那『自殺』的意願相背離,但他小日子過得真的很舒服哦。那些瀟灑的生活太宰先生不都通過寫寄明信片的方式告訴織田先生了嗎?」
那些寄過來的信封內容,絕大部分都在說生活的事,雖說是些雞皮蒜毛的小事,但不難看出筆者在努力描繪生活中趣事,努力到足以把人逗笑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