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頁
菩薩原本如釋重負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但她並沒有回絕周問鶴,只是有些心虛似的吩咐木芳打開身後一直緊鎖的房門,看到這種不自然的反應,道人心中隱隱然升起了極度的不安。
「您這邊請。」木芳說著來到內室的房門前,因為酒精而抖個不停的手讓他在鎖頭前試了好幾次。
「對了,」周問鶴又回過身面向龐琴,「你說的那位對我感興趣的先生,現在你可以說他名字了吧。」
龐琴略一頷首,又露出了菩薩一樣恬淡的笑容:「『壁上公子』,許亭[1]。」
周問鶴愣了一下,心中不禁五味雜陳:「他終於……不再做壁上觀了嗎?」
這時,木芳終於把門打開,周問鶴的心也懸了起來,不知為什麼,他覺得事情不會如他所願。內室中還有一道帘子,道人隱約可以看到簾幕後躺著一個女人,不安感更強烈了,裡面還夾雜著本能的厭惡。
木芳卻絲毫體會不到周問鶴的感覺,他指了指簾幕便走了出去,把周問鶴一個留在內室中,甚至,他還不忘貼心地關上房門。
鐵鶴道人定了定神,感覺自己胸口猶如擂鼓,他掀起門帘,然後沮喪地發現事情果然沒有如他期待的那樣發展。
他與門帘後的女子對望了一眼後,喉嚨忽然像是被塞住了。好半晌他才驚叫起來:「黃蟬,你怎麼……」他原先想問對方怎麼在此處,但是話說到一半,道人整個人就被憤怒所點燃了:「誰把你傷成這個樣子了!」
(分割線)
高鎮站在船砲前,仔細打量這個古怪的東西。之前為了攻擊獨孤元應,龐琴的人把大部分的牛筋都摘下來了,不過問題不大,哥舒雅已經教過他裝回去的方法。
「真沒想到我會走到這一步。」捕頭臉上閃過一絲自嘲,這種表情出現在他臉上實在是很難得。
所有的一切都緣於淮南小鎮的那個夜晚,當時,他的人生還非常非常簡單,他只是想抓住殺人兇手周問鶴。
注[1]:為防止有人忘記,我多嘴提醒一下,許亭許臨風是知了的師父。
第311章 第三十九章【決裂(回
(「回憶,鬼船」第二部分開始。)
【前情提要:江南道名捕高鎮隻身赴淮南調查紙船案,而他真正的目的則是捉拿洛陽姐妹命案的兇手周問鶴。兩個當地不良人:小葉和原蓬甲暫時被調給他差遣。
紙船靠港的那一夜周問鶴真的現身了,同時出現的還有當地鐵匠未成年的兒子,高鎮跳下「太白樓」,在空無一人的碼頭上對周問鶴緊追不捨。(見第二十四章)】
月影疏離,鎮子裡的一磚一瓦都帶上了不真實的虛浮感。周問鶴在高鎮的視線中身影只一閃,就消失在了一條巷口。
「怎麼回事?那兩個不良人應該堵住他的。」高鎮心中隱隱感到不妥,他一撩袍角躍上房頂,舉目掃過這片冷清的碼頭。
他幾乎立刻就找到了小葉與原蓬甲,那兩個人正跪在岸邊,朝紙船不停地磕頭,看他們樣子,似乎還在說著什麼,但距離太遠,高鎮聽不見聲音。
「搞什麼!」捕頭心中一陣無名火起,他不知道這又是什麼當地關於紙船的迷信,但顯然抓鐵鶴道人的事已經指望不上兩人了。
高鎮飛身掠過兩座房頂,他幾乎立刻就發現了周問鶴的足跡,天下沒有東西能逃過名捕高波平的眼睛,在這一點上鐵鶴道人跟普通的蟊賊毫無區別。
就在不良人打算一路追蹤下去的時候,忽然聽得背後「噗噗」兩下落水聲,高鎮猛地驚叫一聲不好,再轉過頭,岸上已經沒了人影,只剩下船邊的幾圈漣漪。
名捕高鎮太大意了,他剛才察覺到那兩個人舉止古怪時就應該警惕起來的。剎那間,好幾個念頭幾乎是同時竄過高鎮的腦海。
在捕頭的世界裡,普通不良人殉職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對於那些上層人來說,他們是可以被放入算籌加減乘除的幾個數字。更何況,是原蓬甲和小葉自己不聽調度,跑去船邊著了敵人的道,高鎮還沒有追究他們的失職之罪。
高波平知道,以他名捕的身份,一切都不需要去擔心。到時候只需要回衙門說一聲,那裡的同袍自會處理好一切,甚至還會主動幫他避開苦主的家屬。洛陽姐妹慘死的形狀又一次浮現在他眼前,心裏面有個聲音告訴他,繼續追蹤周問鶴才是正確的做法,他今天的取捨是對的,他是捕頭,抓住犯人才是他的第一天職。
然而,捕頭收住了腳步,眼前這串腳步也許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捉住鐵鶴道人的機會,那足跡是如此清晰,仿佛它的主人已經唾手可得。心裏面那個聲音還在急迫地催促著他,但是他沒有去聽。
高鎮朝足跡消失的方向最後恨恨地看了一眼,然後轉身急竄過幾座房頂朝河邊掠去。
心中的聲音在歇斯底里地質問他為何要去救兩個擅離職守的不良人,高鎮沒有去回應,然而,名捕是知道原因的:原蓬甲和小葉,他們是人。也許那些功名在身的老爺們早已忘記了這一點,但是高鎮還記得他們是人。就像大部分不良人一樣,他們卑鄙,膽怯,懶惰,每個人幹的髒事列出來都罄竹難書,但是高鎮還記得,每次衝鋒陷陣,站在他背後的,從來都不是那些言必及孔孟的老爺,從來都是他們。
黑漆漆的河面已經近在眼前,只有紙船投下的那一團橘黃映出了幽邃的粼粼水紋,捕頭看在眼裡,內心泛起一片陰濕,「冷靜,冷靜,這不是海水,沒什麼可怕的……」他這樣安慰著自己,然後一躍扎入了紙船旁的河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