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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姓阮名糜字如玫,在天策冷都尉帳下走馬效命。」那女子姓名報得落落灑脫,全無扭捏之態,卻有著十足的少年氣,道人看在眼裡也不由暗自讚嘆。再仔細端詳那女子眉目,似乎極神似某個自己熟悉的人,只是一時間,也說不清像的是誰。
「姑娘何以在這裡?勒索信上的贖金交付時間就是今晚,我還以為姑娘一定是跟燕帥他們待在都督府中議定對策。」
「道長果然也聽說勒索信的事了。」女子嘆了口氣,表情看起來卻並沒有多少遺憾:「小可插手這件事,全是長史田公的面子。現如今都督府已經被排除在事件之外,自然也就沒有了小可出面的餘地了……哦,對了,我剛從都府出來,燕帥他們已經不在那裡了,康家廢宅也已經搬空,我想蒼雲在城中,一定還有其它落腳點。」
「那長史大人現在如何?」
「我沒見到他,」阮糜皺起眉頭,「親隨說他中午就離開了都督府。」
周問鶴陷入沉默,他沒想到短短几天時間,縣城局勢已經風雲突變到這般地步,一種隱隱的不安蟄伏在他的胸口,他仿佛看見了一股股的暗流夾雜在外面的狂風中,於縣城的角落裡四處涌動。
「道長既然不是為了喝茶,何以到此處來?」阮姑娘說著提壺自斟了一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動作優雅又不失輕快。
「尋人不值。」周問鶴答道。
「那麼道長與小可算是同病相憐。」阮糜說罷將杯中茶一飲而盡,「昨日小可在樓上跟一個長輩聊了兩句,今天來這裡,就想問一下這裡的老闆知不知道我那長輩的去處。」她放下茶杯,攤開兩隻手,搖頭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動作,「可惜,什麼都沒問到……道長找的又是誰?」
阮糜的目光下,周問鶴忽然覺得解釋起來有些困難,眼前坐的仿佛不再是一個陌生女子,而是另一個讓他面灼心跳的人。道長尷尬地抓了抓腮幫子:「其實,是找好幾個人,不過歸根到底,是為了找我一個在七秀的朋友,『七兩半』路櫻。」
阮糜眼中忽然掠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不快,她輕輕竊笑一聲:「道長的紅顏知己也是不少啊,你們修道看來也不是很寂寞呀。」
這通奚落把周問鶴弄得莫名其妙,他既不明白自己哪裡說話得罪了眼前的女娃,也不知道要找言語來應答,只好擺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阮姑娘則臉上又露出了第一次見面時候那種輕蔑:「姨娘跟小可說起道長時,曾說你心地純良,思無雜念,今日一看,確實聞名不如見面啊。」
望著少女似笑非笑的眉眼,周問鶴猛然間意識到了這張臉究竟像誰,他的下巴險些掉下來磕在茶桌上:「你是……五毒教楊左使的……」道人的臉霎時漲得通紅,說話也支吾了起來,「楊……楊左使近來可好。」一旁的高雲止見此情景,忍不住直翻白眼。
「小可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姨娘了,或許她已經不在中原了吧。」說話間,外面忽然跑進了一個玄甲披掛的戰士:「阮姑娘,渠帥有請。」阮糜眼神中泛起一絲幸災樂禍的快意,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來人,才慢悠悠地開口:「出事了?」
「在下不方便說,渠帥會告訴姑娘的,」那人雖然舉止如常,眼中卻全是掩飾不住的慌亂,「出大事了。」
女子這才點點頭,站起身扔下茶錢,隨著來人信步走入了外面的大風中。
周問鶴目送著阮姑娘遠去,像是努力要從她身上瞧出楊煙的影子。等她背影完全隱沒,道人才轉頭看著高雲止,「你也該歇夠了吧?」少年悶聲喝光了杯中剩茶,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座位,「行了,走吧!」
周問鶴也站起了身,將手探入懷中正要掏錢,視線忽然被櫃檯後面掛著的四五本藍封小簿吸引住了。簿子原本並無奇特之處,只是此時,掌柜取下了裡面一本,正畢恭畢敬地交到一個書生模樣的茶客手中。
道人心中奇怪,就一把拉住來收錢的茶博士:「小哥,那位公子在看的是什麼?」
「那是本店為熟客準備的留言冊。」茶博士漫不經心地說,「供客官們筆談之用。」
周問鶴第一次聽說世上還有這種東西,一下子就激起了他的興趣,他急忙又問:「既是如此,我們能不能也留一筆?」
「這位道爺見諒,那些是專為熟客準備的。」
「難道……看看也不成嗎?」
「不怕道爺笑話,這幾本簿子是掌柜的心尖肉,別說道爺您,就連我這個不識字的,他都不讓碰一下。」茶博士說罷,就冷著一張臉走開了。他身後的周高二人互望一眼,都從對方表情里看到了惡作劇的意圖。兩人跟在茶博士身後,不動聲色地踱到櫃檯邊,周問鶴身子猛地朝前一靠,茶博士又不是江湖人,哪裡料得到這個,猝不及防下被撞得往前衝出五六步,接連帶翻了兩張茶桌,一時間碰撞聲,碎裂聲,叫罵聲在整個一樓炸成一片,趁此亂作一團的機會,道人脫下長袍往櫃檯里一揮,神不知鬼不覺便捲走一本簿子。
那邊廂的茶客已經動上了手,周問鶴知道久留必成禍患,拉著高雲止幾步衝出大門,把亂鬨鬨的一鍋粥拋在了身後。此時天已見暗,大街上幾乎空無一人,兩人在亂風裡祭出踏雲功,兩三個呼吸間就翻上萬家樓屋頂。
「快看看寫了什麼。」高雲止已經急不可耐,幾乎要從周問鶴手裡把冊子奪過來。道人在他催促下隨手翻開了其中一頁,上面打頭是這麼一句話:「在河邊發現的勒索信證明了我的猜測」,落款則用的是「離騷入茶」這個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