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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在雁門流傳最多的,還是長城上驟來驟去的陰兵,他們從來不說話,只是子時匆匆在長城上跑過,有時只有一個人,有時多達數百個。駐守長城的士兵們早已學會了見怪不怪,他們實踐出一系列怪異的方法,可以區分長城上哪些是人,哪些不是人,對於後者,他們堅決地視若無睹。讓人頭疼的,還有一些突發情況,有時候士兵們在站了一會兒崗後會發現身邊的同袍一個都不認識,有時候他們從長城上往下看,能看到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世界,仿佛長城建立在一片虛空之中。

    「關於長城上那些怪事,軍中對此的解釋每天都在翻新,不過,我的士兵們都弄錯了。趙武靈王在建造趙長城的時候,並沒有在裡面埋入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長城的建造本身,也跟所有的古怪力量無關,長城只是太長了,長到了扭曲了真幻,撕裂了時間,長到從來沒有人能夠從一頭走到過另一頭。道長,當你爬上長城,你就會明白那種感覺了,你根本沒法確定它通向哪裡。」

    注[1]:薛仁貴。

    第204章 第九章第三十七節【道

    燕忘情的講解告一段落時,周問鶴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朝長城方向投去,當然,從他這個位置,肯定是看不到長城的。但是此刻,他的心思仿佛穿透了縣城的重重牆垣,越過了雁門嶺上累累的黃土,飛到了那土夯石砌的龐然大物腳下,看著那堵滄桑的巨牆沉默地延伸進層層迷霧之中。恍惚間,道人仿佛走在了古老的牆脊之上,偶爾有渾厚的淺吟繚繞在巨牆周圍,唱的是千百年來早已遺忘的調子,他知道自己要沿著長城去一個地方,卻又說不清那個地方是哪裡,他的身前身後只有無名的幽邃。外面的時間在飛速流逝,繁華與灰燼周而復始,只有自己腳下的長城,帶著肅穆橫亘在死寂之中,猶如時間之外的一座浮屠。  

    「道長,」女帥低沉的嗓音把周問鶴又一次拉回到了都督府的偏堂,這女子還是那樣面沉似水,沒有被之前自己所說的事激起半分波瀾,「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是因為,當你對這些有一個了解之後,我跟你再說種殃就容易多了。」

    開元十八年,燕忘情二十歲,剛跟著玄甲蒼雲來到代州[1]不久,周圍的一切對年方雙十的她而言,都是那麼陌生而又乏味。在她印象中,那一年僅有的娛樂就是擠在土壘的戲台下面看當地人自編自演的梨園百戲。顯然,雁門郡里純樸的百姓對於官家的梨園戲有著許多誤解,他們更多是在荒腔走板的旋律與怪誕可笑的唱詞中自娛自樂。

    燕忘情依然記得看到那出戲時的情景,那是十月底的一天,天氣陰沉得很,從雲層中濾出的陽光把一切都照成了灰白色,陰冷的風直往人領口裡面鑽。但這依然沒能夠阻止小小縣城的躁動,因為又來了一個戲班。

    戲班沒有什麼名氣,看他們的行頭,大致就可以猜到他們是從附近村子裡臨時湊出來的。不過沒有人會挑剔這一點,反正大家聚攏在一起也只是為了看一個熱鬧。

    燕忘情之前在街上見過幾個該戲班的演員,他們是標準的本地農民,不是很精明,但也不算太木訥,如果混在縣城的人群里,絕不會有人多注意他們一眼。所以,她和過去一樣,對這次的演出沒有抱太大期待。  

    這個戲班準備的,照例是一處原創劇,在這個地方,梨園戲完全沒有規章可循,因此什麼奇怪的故事都能在舞台上看到。這次的故事,講的是一個多疑的丈夫,終日疑心全家背著他長出了須腕,最後他驚懼成狂,手提寶劍將父母妻兒悉數殺死,又將屍體藏於缸中,裝出他們全都不在家的假象。故事的最後,一個俠客路過他們家瞧出端倪,用隨身的金瓜擊斃了丈夫。俠客在下手前有一段長長的唱詞,斥責丈夫的荒唐之舉,大致是說,世上豈有活人遍體生腕的怪事?只是疑心生暗鬼,可憐了這麼多條性命。唱罷之後,俠客便一瓜砸碎了丈夫的頭顱,緊接著,他忽然驚叫一聲:「這倒怪了!」原來,他發現丈夫的腦子裡生出了數條須腕。

    「我一直忘不掉這齣戲,俠客在毫無章法的鑼鼓嗩吶聲中跌坐在地的畫面這些年來反覆出現在我的腦海中。然而可笑的是,直到好幾年以後,我才意識到這齣戲的意義。我早就應該注意到當地老鄉在散場回家時候那一張張若有所思的臉。

    當上玄甲輔帥後,我花了大量的人力去尋找那個劇團,然而,在雁門郡內找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草台班子無異於大海撈針。在搜尋中,我聽到了這個故事的另外好幾個版本,這些版本彼此之間大相逕庭,只有一個細節是所有故事都出現的:人生須腕。乍一聽這似乎很荒謬,但是我隨後發現,對於須腕的恐懼似乎深藏在這裡每一個居民心中。在城西五里的一個土丘上,聳立著半塊年代不詳的「尤未生須碑」,或許,它是最能體現當地人那種無言恐懼的實物。另外,關於這個故事的來歷,也是眾說紛紜,有人說是一個落魄書生夜宿破廟時候連夜寫下,有人說是郡內高僧在圓寂時的口述,甚至有人說這是根據前朝舊案改編而成的。」

    道人聽到這裡禁不住皺起眉頭:「燕帥,你有沒有聽說過虛人?那是流傳於三秦之地的鬼談。」

    「知道,以前就有傳聞說,虛人的虛,最早是觸鬚的須。他們原本與你我無異,但是被喚醒了摩奴的血脈。」說到這裡,燕忘情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她的面具,「曾經有一個天竺大師告訴我,虛人和種殃,原本是一回事,任何人體內都沉睡著摩奴的血脈,只是不知為什麼,三秦和雁門這裡覺醒得特別頻繁,而今年的雁門,更是頻繁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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