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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人頭還能說話?」
「風乾兩百多年的人頭怎麼可能說話?但這種故事確實在司馬家內部口耳相傳。元康初年,楚王[2]與賈后合謀殺死汝南王[3],曾派遣侍中張華向人頭詢問獨攬天下之法。張華在密室與人頭獨處了一日,出來時兩股戰戰幾乎跌倒,看楚王賈后的眼神已經如同看兩個死人……」
……據說高祖宣皇帝少年時在長安得了這個風乾頭顱後,時常跑到北邙山上,與它相對而談,有時一坐就是幾天幾夜,用高祖的話來說,是這顆人頭給了他江山天下。之後的的五十多年時間裡,王莽的頭顱一直被秘密安置在司馬氏宗廟中接受香火。泰始三年,武帝在太廟中與頭顱徹夜長談,出來後立即下令立長子司馬衷為儲,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頭顱都沒再說話,但是所有在太廟中見過它的司馬家子弟,都看到了它風乾面龐上那讓人心驚肉跳的詭異奸笑。武帝崩後,能與頭顱交流的人只剩下侍中張華一人,他對於那顆人頭感到越來越不安,而頭顱回應他的,永遠只有冷笑與嘲弄。在元康初年那次交談後,張華預感天下將陷於血火之中,而頭顱亦不會久留洛陽,他把頭顱的事寫進《博物志》手稿的最後一卷中,希望後世能夠擺脫那個瘋子的陰影……
如果真如張華的猜測,這顆人頭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預謀的,那麼它就是憑一己之力左右了由漢到晉一百多年時間的中國。當初王莽活著的時候就已經被《周禮》弄得走火入魔,天知道只剩下一顆腦袋後,它會想些什麼,也許它對辜負了它的天下只剩下仇恨,也許,它從那些讓它神魂顛倒的古禮中又找出了什麼新的王道理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作風變得更加毒辣,更加不擇手段,世人也更加難以揣測他的真實目的。關於風乾頭顱的傳言在十六國時期頻繁出現,甚至到了北魏,都有人聲稱自己在京北沃野鎮的佛堂看到過它,當時距離那場天下震盪的六鎮暴動,只剩下五年。
房內陷入了沉默,尹落鵬的雙眼眨也不眨地望著紅靴道人的背囊,雖然裡面的東西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尹三爺卻始終覺得那顆頭在衝著他笑。
「不知道這個東西,夠不夠資格放入三爺的倉庫?」紅靴人悠然道。
尹落鵬的額角隱隱有些潮,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心中的激動掩飾好,剛才的那番介紹中,司馬懿與頭顱對談的部分是最打動他的,這其中的原因不足為外人道:司馬仲達有一顆王圖之心,而他尹落鵬恰恰也有。
「貧道並不曉得如何讓它說話,這需要三爺自己想辦法。現在,」道人輕浮地揚起眉毛,「我們是不是可以談價錢了。」
(「回憶,人頭」第一部分結束)
那顆人頭當然是假的,要找一顆人頭方法多的是,要找一顆表情怪異的風乾人頭,方法相對少一點,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那顆人頭,其實來自龜茲,是紅靴騙子從一個東漢神棍的墓穴里挖出來的。壯漢撫弄著臂彎中的狸子,臉上的表情似乎更委屈了。
「他欠我錢,」最後他這樣告訴在座眾人,「還有一顆人頭。」
從龐菩薩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並不滿意這個回答,但是她並沒有追問下去,至少,這個回答代表虎裘客與周問鶴的恩怨,根在錢字上。
「那麼高爺呢?」龐菩薩把目光移到高鎮身上。
「我跟他沒有私怨,我只是想抓他歸案。他是洛陽姐妹命案的兇嫌。」
「那麼薄先生呢?」
「他偷了我從大食帶來的手稿。」胖子摩挲著刀柄,「我要斷了他那隻不乾淨的手,如果他已經看過了,我還會挖掉他的眼睛。」
「明白了。」龐菩薩最後把目光落在白衣女子身上,「師姑娘。」
「他侮辱我親人的屍體。」有那一瞬間女人眼中泛出的仇恨把高鎮看得遍體生寒,他沒想到在白衣女子冷若冰霜的外表下,竟燃燒著這麼熾烈的怒火。
注[1]:司馬懿。
注[2]:司馬瑋。
注[3]:司馬亮。
第274章 第八章【暗涌兇猛(第
所有的人都低估了流言在封閉世界的散布速度。剛過了中午,屠年海臨死前的囈語已經演變出了四五個版本,一個比一個離奇。
稍微研究一下那些流言就會發現,不同版本在船上的散布情況與船員地域息息相關。
崖州水手之間口耳相傳的說法是,昨天啟航前,屠年海看到一個身長三丈,披麻戴孝的蒙面巨人順著跳板走上船,在某些特別好事的人口中,那人甚至還打著喪幡。
同樣的故事到了福州本地人口中,成了有兩個青衣小鬼,扛著棺材撒著新絮,在陰沉的天色下哭哭啼啼地登上跳板,而泉州籍水手則稱那口棺材沒有蓋子,而且裡面是空的。
薄羅圭發揮了他的語言長才,專程去問了一下因為人數太少而在船上抱成團的三佛齊水手和高句麗水手,前者說屠公看到一排沒有腿的人飄過跳板,後者說屠公看到了海面上到處都是人面鳥。
當然,以上這幾個團體中,總有幾個特別頑固的,大多數時候也是資歷最老的船員,像往常一樣一口咬定,是上一艘船的夥計回來了。其他的水手大多不會把這些陳詞濫調當真,所以這一部分持「老船員回家論」的頑固分子只能懷著委屈與怨毒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當時誰都沒有料到,此時此刻滋生而出的恐懼與憎恨會在之後讓全船的人付出慘痛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