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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附近還有什麼海島嗎?」龐菩薩問。
「沒有,這裡是深海。」翟東焦回答,他這也是第一次有機會見到船上的頭等貴客。
趙登兒忽然長出一口氣:「其實……也並不是完全沒有。」
翟東焦猛然回過頭,樣子像是看著一個怪物:「你說什麼?你該不會說去那兒吧?」
「哪兒?」龐菩薩被吊起了興趣。
「我們不用全部上去,派一艘小船登島找水就行。」
「你就派一艘小船?你我都知道那個島有多危險。」
「是啊,」趙登兒一臉的理所當然,「但是派去島上的人又不知道。」
翟東焦看著趙登兒,眼前的人忽然讓他從心底里感覺恐懼,不是因為他的心狠手辣,而是因為,他的惡毒可以流露得這麼雲淡風輕。
「那是個什麼樣的島?」龐琴問,她臉上帶著一種上等人特有的無辜,仿佛根本沒有理解剛才那段談話的意思。
「從這裡走大約需要半天航程,不過海上的人一般都儘量避開它,因為某些迷信。」
「只有一個人從島上出來過。」翟東焦說,他對事頭只用「迷信」兩個字來概括顯然很不滿意,「一艘船在島外很遠處找到了生還者的小艇,他當時已經漂流了相當長的時間,脫水和高燒讓他胡言亂語,他……把自己的眼睛刺瞎了。」
「我們不知道那座島上有什麼,反正有水,整座島都鬱鬱蔥蔥的,翟頭兒,整艘船可就指著它了。」
翟東焦沉默不語,有些話他覺得說出來也沒用,所以憋在了肚子裡:
「就算我們派去的人能從島上帶回水,那又怎麼樣?天知道會有什麼東西跟上船來,別忘了,那艘找到倖存者的船後來發生了什麼。」
第293章 第二十三章【十五丈朝
剛坐上桅杆頂端的那段時間是很讓人興奮的,但是興奮勁頭過去之後就開始無聊了。唐棄不知道那些瞭望夫是怎麼熬過這段時間的,尤其在是正午驕陽之下。現在縱然日頭已經偏西了,還是晃得他兩眼發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終於可以逃開下面的焦糊味了,唐棄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有了雲淡風輕之感。
薛團給的鏡筒原本被唐棄寄予厚望,之前在火長房間裡他沒有機會仔細擺弄這個寶貝,如今真用起來效果卻掃興至極,遠處的海平麵糊天糊地,像是揉進了一團面醬里[1]。
放棄鏡筒後有那麼一陣子,唐棄總覺得在海平面附近看見了什麼東西,剛出海的人都會出現這種情況,要麼接受這空乏到讓人絕望的汪洋澤國,要麼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搞成神經衰弱。最後,唐棄只能承認自己其實什麼都沒看到,長達一個時辰的時間裡,映入他雙眼的只有淺色的天空,深色的海水,以及他們之間一條該死的橫線。
有時候唐棄不得不低頭看一眼腳下的「墨舟」,從他的角度看下去那艘船實在太小了,就像是漂在桶中的一隻草鞋,掬一捧水就能淋翻它,三三兩兩的小人在甲板上忙前忙後,在船艙中的時候他絕對想像不到,讓一艘船前進需要那麼忙碌。唐棄開始算時間,等到哺食前後他就可以下去了,原本在甲板上時,唐棄還以為看到船舷外茫茫然的大海已經是一種折磨了,等爬上桅杆,他才知道守著更大一片水面,是更深重的折磨,處在上不接天下不接水的半空,那種無力真不是腳踏實地的人能夠體會的。唐棄轉而抬眼向船後望去,如果他的眼力夠好,也許可以在天海交接處看到那團海霧,雖然最後什麼也沒看到,但他就是有一種感覺,那團霧還跟著他們。
唐棄腳下忽然傳來微弱的喊聲,他低下頭,兩個螞蟻似的人正抬頭看著他,其中一個身形較矮的一看便知是薛團,另一個人看不真切,也許是木芳吧。薛團的背上綁著一個兩臂寬的架子,唐棄依稀看得出,這正是之前在艙室里看到的「皮鳶」,現在看起來,和風箏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木芳與薛團又比劃了一下什麼,後者似乎點了點頭,然後也不知他拉下了背上什麼機關,「皮鳶」猛地張開雙翼,較之方才足足大了三倍有餘,接著只見薛團身形一展,整個人竟如鴻鵠拔地而起,呼嘯間直竄得比桅杆還高處五六丈,唐棄正吃驚之際,薛團已然駕著風飄飄呼呼落回到桅杆頂上。
早先在北邙山下,唐棄也見識過天策府的飛鳶,那是蘇軍師用竹絹浸泡秘藥所制,亦可載人滑翔,但眼前這東西,比東都飛鳶小巧許多,卻又靈活百倍,只是不知剛才那招「扶搖直上」是這矮子練成了什麼獨門輕功,還是「皮鳶」本身就能平地彈起。
薛團落到唐棄邊上,俏皮地朝他吐了吐舌頭。「薛先生好輕功啊。」唐棄試探地問道,薛團卻只是不置可否地嬉笑,同時伸手指了指前者腰際的鏡筒。唐棄一臉無奈地抽出鏡筒交還原主:「不是好很用。」薛團略顯意外地把鏡筒湊到眼前,須臾之後,他皺起眉頭,厚嘴唇吧唧個不停,像是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失敗,如果這矮子能出聲說話,估計就要罵街了吧。
薛團收起鏡筒,朝唐棄聳聳肩。兩個人就這樣在桅杆上沉默了一會兒,黑矮個子忽然拍拍唐棄肩頭,從懷中掏出一把似乎是用深海魚骨雕成的怪異短笛,迎著海風吹奏起來。
骨笛發出的聲音沒有曲調可言,更像是鯨魚深邃的吟唱,唐棄唐棄並不排斥它,相反,那聲音讓他想到悠遠的過去,比前世還要古老的歲月,不知為何他有了一個古怪的念頭,也許在人類誕生之前,深海中到處都迴蕩著這種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