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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找死路的蕃子!」獨孤元應怪叫一聲,抄起斧頭,人已如大鵬一般躍起。這副軀體在獨孤的控制下雖然尚有些牽晃不定,發力貫勁卻絲毫不顯滯掣,這一斧劈來勢不見老,已機變連生,進退開合中風雷之相隱而不發,大有氣吞萬里的磅礴豪邁。
薄羅圭癟癟嘴:「不過如此。」說罷他從腰間拔出一把既短又細的柳眉窄刃,胖腰一扭人已經欺到獨孤元應身前。斧頭在獨孤元應手中縱然勢大力沉,比之彎刀卻終究失了靈巧,薄羅圭的柳眉刀一個照面已經在他門戶間幾齣幾入。
獨孤元應見自己占不到便宜,招式陡變,右手持斧狠削惡劈,左手握拳護住中門,遠近相合便把大食人硬是逼出身側。
薄羅圭退出幾步站定拈鬚,然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胖腦袋一晃,忽而收刀入鞘,又拔出一柄蛇刃彎刀,身形一矮,逕自攻向獨孤元應下三路。道人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身法,那雙肥腿支撐著油墩子也似的身軀,閃轉騰挪猶如是一隻圈旋不定的圓蘑菇,老辣如獨孤元應竟看不出他欲攻何處。
但綱首隻退了兩步就站定身形,操縱路昂抬腳來踢薄羅圭手腕,大食人也不退,從懷中又抽出一柄短刀同綱首以險打險,須臾間獨孤在薄羅圭的肥肚子上連踢了好幾腳,薄羅圭也在路昂腿上扎出好幾個窟窿。只是路昂已是個死人,饒是大食人刀刀見血,也沒見獨孤元應足下慢上分毫,但見綱首飛起一腳,已將薄羅圭短刀踢飛,大食人見勢不好,就地一滾躲過斧劈,隨手扔掉蛇刃,又從腰間拔出兩柄一模一樣的新月彎刀,左右一合,拼出一輪銀環,照綱首斧柄削去。
此時周問鶴已經在大食人的武功中認出了突厥刀法,波斯火祆刀法,大食馬上刀法,甚至還有天山刀法,每一種刀法,都被他創出新的花樣,細看之下不由讓人拍案叫絕。可惜這胖子的刀法縱然奇招百出,收發間卻太過兒戲,倘若他專精其中一門,又何須在眾多兵器間換來換去。
此時的薄羅圭又調換出一把尖頭帶勾的怪刀,手腕一翻已經把獨孤元應的斧頭勾住,綱首心驚之下雙手握柄將斧刃朝胖子心口送去,大食人身形往後急退,同時右手一揚,暗藏在掌中的金刀已然飛出。
金光一閃,切風聲已然迫近綱首面門,然而這飛刀雖快卻有正無奇,獨孤元應稍一側頭便穩穩避過,他早知這刀能夠去而復返,側頭後順勢身體左移一步,剛好與飛回的金刀擦肩而過。
電光火石間,薄羅圭忽然搶上前一刀劈在半空中的金刀之上,直接把金刀向獨孤元應撞了回去。
這一招又快又險,又是精妙絕倫,獨孤綱首隻道胖子會有一個收刀再發的動作,萬不料大食人會以刀擊刀,兩招化為一招。猝不及防下,纏住路昂頭頸的肉筋已被金刀割斷,路昂的整個身軀失去重心,踉蹌幾步跌在甲板上,胖子早已挺刀上前,連切帶砍,轉眼間已將附著在路昂屍體上的獨孤元應剝了下來。
「薄先生,你這刀法是跟誰學的呀?」周問鶴在一邊嘖嘖稱奇。
「見笑見笑,我在巴格達跟隨的那位教授,他有時也教體育課。」說著,大食人低下頭對已經被豕分蛇斷的綱首擠眉弄眼,真不知道他是在戲謔還是真的生氣了,「獨孤綱首,我要好好謝謝你啊,你的那本《蠶經》,差點要了我的命!」
(「回憶,《蠶經》」第二部分開始)
【前情提要:在一間鄉野小客棧中,薄羅圭打開了他花巨資收來的經卷,打算告訴周問鶴濕婆的真名,他並沒有注意到周圍幾個形跡可疑的陌生人,也沒有注意到坐在角落裡,一直朝他們竊笑的怪異老嫗。(見第十一章)】
「大梵天,濕婆,毗濕奴,它們曾經真實地在地上行走了數千年。人類與它們朝夕相處,還自作多情地給它們取了人間的名字。當然,那時我們根本沒有搞懂它們到底是什麼。」薄羅圭憐愛地輕撫經卷,「你現在觸摸到的這段歷史,已經跟神話混雜在一起了,這些蠕蟲保守的秘密,比這幾千年的歲月還要沉重。」
周問鶴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因為薄羅圭盯著他的臉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你不信,來,我先告訴你濕婆的真名……」他拿起經卷,神態也不由自主地恭敬起來,「這個詞用人類的口舌很難發音,能不能念出來全靠運氣,我試試,它叫……」
「等等!」
聽到鐵鶴道人斬釘截鐵的喝止聲,大食人疑惑地抬起頭,這時他才發現周問鶴的表情不是驚訝,而是恐懼。
道人壓低聲音,用最大的努力不改變自己的口型,所以接下來的話,胖子有點聽不清:「這個名字你要是念出來,今晚我們都得死。」
「怎麼?」
「剛才上樓的那幾個客人根本沒有回房,他們正在上面偷偷瞧著我們呢。」
一陣沒來由的風從門外捲入,把兩人面前的燭光拉拽得搖曳不定。
薄羅圭的臉色也開始難看了:「道長的意思是……他們是來搶《蠶經》的?」
「光那幾個人依然好對付,你的刀,我的劍加起來,他們不在話下,真正讓我害怕的是角落裡那位老太太。」
薄羅圭偷偷往角落瞟了一眼,那個竊笑的老嫗把他嚇得趕緊收回視線:「道長,她是誰啊?」
周問鶴搖了搖頭:「正是不知道她是誰,我才感到害怕。你知道,純陽自有一套看相識骨的訣竅,然而我剛才盯著她看了半晌,竟然看不出她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