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頁
然而那些錢,他還沒有揣熱就給人了。你別笑,生意場就是這樣,他不過是運氣不好做賠了一趟買賣,把錢輸給了一個十足的外行。
於是錢掌柜只能回家繼續對著他的黃臉婆,但是日子卻過不下去了,他原本還湊合的人生忽然變得異常絕望,從那天起,他驚恐地發現自己不舉了。
錢掌柜潛意識裡有一種荒唐的執念,總以為只要身子還好,一切就都還有改變的希望,他還有機會擺脫現在讓他窒息的一切,去真正的活一次,所以他必須來山莊,他來這裡求一個希望。
入夜時分,當你和周問鶴分頭在山莊中尋找小紅禪師跟畢軒時,苦沙大師正往黑樓里搬運著一桶一桶的火油與乾柴,有些傭人看見了他,但是沒有人出手阻止,或許他們已經對一切都見怪不怪,也或許,他們都有過跟和尚一樣的念頭。
小紅禪師在碼頭附近被一個年輕的傭人截住。「你要做什麼?」和尚咬著牙問。傭人沒有回答,好像他完全聽不懂和尚的話,緊接著一個孩子從傭人的身後走出來,有些怯懦地看著小紅禪師,和尚咧開嘴角輕蔑一笑,那孩子的模樣真與普通小兒無異。
「你要庇護他?」小紅禪師問,他仿佛又恢復了平日冷漠的神態,但是低垂的雙目中卻迸出利芒,「我早就知道你藏著秘密,有機會殺張謬的人只有兩個,不是我,就是你。」小紅禪師的嗓音壓得很低沉,沙啞中透出一股狂熱,「我聽說你們在福州養著的『神明』死了,是有一個侍人惱它頑劣,失手打死的,那個侍人就是你吧?蕭萬全?或者地先生?」
年輕的傭人,也就是地先生,他沒有說話,只是懵懂地看著禪師,後者忽然覺得有些不妥,那個年輕人太平靜了,仿佛完全沒有明白自己的處境。小紅禪師緩緩頷首,口中吐出三個字:「攝魂術?」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天真無邪得孩子身上。
就在這時,姍姍來遲的你闖了進來,因為你剛才的缺席,所以之後小紅禪師與畢軒的對話,讓你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該如何稱呼你?」小兒問,「小紅禪師?還是玄先生?」
「我又該,如何稱呼閣下呢?」和尚的抬起眼皮,原本沉靜的五官忽然扭曲成了一個瘋狂的表情,「畢軒?亭岳老爺?還是……守翁老太爺?」
同一時間在山莊的另一側,周問鶴被站在路中間的張謬攔下了。
「道長何以如此慌張啊?」土夫子慢悠悠地問,雖然他此刻是背對著道人的,但後者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在腦海中勾勒出其人散漫的笑臉。
「張先生又有何賜教?」道人問,闖入山莊以來,他是第一次生出了忌憚之心。不知為什麼,他隱隱聽到從張謬那裡傳來了微弱的流水聲,土夫子腳下的土地,也不明原因地被打濕了一大片。
「在下不明白,道長與此事毫無關係,為什麼要扯進這趟渾水。」張謬還是沒有轉過身,周問鶴卻覺得被人那個背影死死地盯著。
「貧道隨遇而安慣了,卷進先生的計謀里,只是適逢其會,何況……」周問鶴臉色忽然一沉,仙風飄逸中也帶出了肅殺之氣,「深淵中人抓走了我的朋友,凡與深淵有關的事,貧道都不算是毫無關係。」
「『七兩半』路櫻。」張謬的後腦勺微微點了點,「她不在這裡,我們請她去,也是為了救她,如今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竹老闆能幫她把肚子裡的孩子拿出來了。另外,這和此處的事情無關。」
「那我倒要問一問閣下,你把這些人找進山莊,究竟是為了什麼?」
「清理門戶。」那背影淡淡說。
與此同時,你總算在碼頭找到了畢軒與小紅禪師,還未走近,你已經感覺到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殺意。
「換魂?這就是你從南洋帶回來的治病方法?」小紅禪師語氣里充滿了厭惡,「你選定養子,就是為了用他的身體擺脫猴子的血統,然後你又交通山賊,把換進你身體的養子滅口,但是我不明白,你是怎麼說服封亭岳用自己年輕的身體換封家那點家產的。」
「一點也不難。」畢軒回答,他的表情還是爛漫的孩童模樣,「這世上有的是蘇橫這樣目光短淺的人,何況,還有那兩個婢女呢。」
「那兩個被扔進井中的婢女?她們懷的是封亭岳的孩子?」
「她們接近封亭岳是我的意思,她們讓他相信跟我換了身體就可以同她們長相廝守。那小畜生一個月都不到就搞大了她們的肚子,但是換完身體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滅她們兩人的口。他當我已經死了,他可能以為他神不知鬼不覺吧。可惜啊,這小畜生立刻就被識破了。」
小紅禪師點點頭:「那兩條惡犬,這就是它們忽然咆哮主人的原因。」
「它們比愚人聰明得多,它們當然識得真主人。所以封亭岳——哦,現在應該說是封守翁——才迫不及待地要把它們扔進井裡。」
「殺你的婢女,殺你的愛犬,我想你一定恨透了封亭岳。」小紅禪師說到這兒瞟了你一眼,「我聽說躺在畢軒墓里的封亭岳屍體明明已經身中劇毒,卻是被人扼死的。」
畢軒沒有說話,但是從眼睛裡透出的惡毒無疑是認同了禪師的猜測。
「換了個年輕身體,繼承了偌大一座山莊,你的體面日子一定過得很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