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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只有黑眼圈非常緊張,其他人好像都沒當一回事,說起來,他們當時已經吵成一鍋粥了。順便告訴你們,我從沒見過這麼混亂的爭執,他們沒有捉對廝殺,而是……怎麼說呢,形成了一個單鏈循環,每個人都在勉強敷衍著上一個人,然後把火力集中到下一個人身上。
院:後來你讓他們冷靜下來了沒有?
趙:我什麼都沒幹,是我朋友做的,他讓他們心平氣和地輪番發言,然後我才知道,原來他們都來自於貴院,唉,看來我在自己病房裡關得太久了。
院:請說下去。
趙:朋友告訴他們,現在我們的形勢非常危險,眼下最好的選擇就是跟著我走。我還能講什麼呢?他一向很有說服力。於是,我就成了這支隊伍的臨時嚮導。那個姓蘇的神棍本來還不太樂意,但我朋友很快就安撫了他。
院:然後你就帶著他們回到了這裡。
趙:哼,說起來真簡單,你知道這有多難嗎?隊伍里人和人之間沒有一點信任,何況我們還在一處無法定位的區域。我的朋友幾乎每過五分鐘就要停下來做一下團隊建設,我都不知道他原來那麼會灌雞湯。
院:你們走了多久?
趙:五個小時左右,期間我們一度在北辰東路路口打轉,那個叫王叔的胖子還用塑料對講機呼叫過支援。然後,病院忽然就出現了,蘇建堅持認為這是他用小鬼引路的功勞,隨他怎麼說吧。我朋友才是最大的功臣,要不是他,那個多重人格的小孩非自己跟自己打起來不可。
院: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很高興與你交談。
趙:對了,那個叫約書亞的年輕人,記得讓他儘快來找我,我們的研究越早開始就越有價值,這小伙子命不長了。
附錄四:院長【GU號:已刪除】對於本次採訪的批註。
請將以下內容提交委員會:我們對趙毅的危險性估計嚴重不足。誠然他不如韋教授(病歷——00440超綱教授)那麼致命,或者像周先生(病歷——00099生活評論家)那麼專業,但是他依舊是個有前科的典型反社會分子。我要求全面提升病人的危險等級,暫停並重新評估所有正在使用的治療方案。同時我還必須指出,無論是誰,批准趙毅繼續神經科學研究無疑是嚴重的失職,哪怕一個純外行,在看到他病房牆壁上那些鬼畫符之後,都不會懷疑病人內心深藏的暴力傾向。
附錄五:院長【GU號:已刪除】的補充批註。
需要全面禁止趙毅與劉小弟的接觸,他們的關係已經嚴重危及後者的生命安全了,眾所周知,劉小弟智力上的缺陷讓他缺乏自我保護意識,我認為在未來幾個月里,有必要安排護士長蘇菲充當劉小弟的保鏢。
第352章 第二十六章【宋大夫之
現在回想起來,我的開蒙過程簡直從頭至尾都隨意到了極點。宋大夫在課上馬馬虎虎地教授,馬馬虎虎地講解,我回家馬馬虎虎地完成功課。
我和他之間達成了一種默契,就是誰都別在對方身上寄託希望。他只是在完成魏家的委託,而我只是找個地方躲開其他讓我糟心的人和事。
對於這段往事,宋大夫本人頗為得意,他說他沒怎麼逼我,就把我提升到了現在這副差強人意的水平。我雖然嘴上沒有反駁他,心裏面卻大是不以為然,我一直認為讓宋大夫給我開蒙是我最大的不幸,他為我打開了很大很大的眼界,卻沒能教給我相匹配的能耐,從那時候起,我看見了上方遙不可及處的青天,也看清了腳下的泥淖。
我與宋大夫簡單用完朝食後離開村子,在村口我又看到了二枝,她遠遠地望著我們,似乎正要跟過來,但等我第二次回頭時,已經找不到那婦人的蹤影了。一路上老宋都沒怎麼說話,這實在很不尋常,要知道大夫有一張閒不住的嘴,他喜歡串三姑六婆的閒話,卻死不承認自己是出於無聊,所以他總是想要強行從雞零狗碎中濾出大道理來。以至於我過去一直以為,他的殘疾一定跟那張嘴脫不了干係。
今天大夫在回家路上只問了我兩個問題,兩個問題都是有關浩氣盟的。直到我說庾冰一行是因為王遺風愛侶之死,被蕭沙引來此處,老宋的表情才舒緩了一些,但隨即他又歪著嘴連連搖頭:「不對勁啊。」
「怎麼不對勁了?」
「當初』血眼龍王』在天王殿裡被囚禁十八載,都不肯說出殺文姑娘的真兇,如今他會這麼容易就告訴王某人嗎?」
「也許他是想跟王遺風講和?」我隨口猜測。
「不會有傻瓜想要跟王某人講和的。」大夫咕噥著說,「你不明白小子,那個人……不懂原諒。」
此時我們已經走到村外,迎面看到的,就是潺潺淌過的剪子河。它跟我印象中一模一樣,水流中帶著一股無法解釋的沉重感,仿佛在暗色的河面下方裹著大團鉛砂。
我忽然不可遏制地很想再下一次河,那個當初跟剪子河搏鬥的少年在我的心裡蠢蠢欲動。我看著水面倒影中自己的模樣,那張臉微妙地讓我感覺陌生,少年已經離我遠去了,但我肯定還沒有老到一無是處,肯定是這樣。我這個人已經荒廢太久了,我應該抓緊再游一次。
回到宋大夫家裡時,天光已過晌午,大夫迫不及待地生起地爐,一邊還招呼我,幫他把去年的舊醅拿出來燙一燙:「還剩最後兩口,正好現在給咱們爺兒倆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