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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其他幾個人,則還是老樣子:柏杞依然在閉門謝客,許忠傑依然在渾渾噩噩,戚不生,依然行蹤不明。
午後,雁門郡又開始颳起了大風,狂流灌入縣城的每一條街巷內,掀起的嘯聲就如同是一個沿著街巷奔跑的人發出的驚慌呼告。
田承業坐在與都督府一街之隔的棋樓里,他實在是不想回那個地方去。都督府的式微已成定局,恐怕以後會越來越像是一個門面衙門,他終於親手葬送他族兄的夢想,是不是應該為此感到暢快呢?
當初他頭腦發熱引蒼雲進縣城時,燕忘情曾經向他保證過只要種殃事件一結束蒼雲就會離開,但如今種殃愈演愈烈,蒼雲卻處處表現出要長留城中的意圖,當一副副黝黑的玄甲扼住縣城咽喉時,田長史這才反應過來,然而一切都太遲了,他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別人的案俎上。
長史身後忽然傳來一陣低聲笑罵,他慌慌張張回過頭去,卻發現是自己敏感過度了,身後原來是幾個少年無賴正假借下棋之名握槊博戲。田承業有些好笑,想來他堂堂一介長史如今弄到這副田地,就算真的遭人奚落羞辱,又有什麼可抱怨的呢?一念及此,田長史也覺得興味索然,便掏出十幾枚銅板結過帳,起身回都府去了。
一路上,田承業始終感到有如芒的視線刺在自己背上,有無數跟手指隔空戳著自己脊樑,他希望這些不是自己的錯覺,因為如果這些是真的,他心裡還能好過一點。走了幾步後,長史離開大街轉進一條胡同,從這裡可以直達都督府的後門,擅自離府的事,他不想做得太張揚。
小巷裡的風一點都不比外頭弱,亂流扯著長史的衣袂,讓他有點舉步維艱。冷不丁狹窄的巷子對面又匆匆趕過來一個人,看到來者熟悉的身影,田承業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心裡盤算著要為自己白日混跡棋樓找一個藉口:「我,」他刻意提高了音調,好蓋過周圍肆虐的風聲,「我剛才是……」
他的話音未落,對方已經趨步來到他面前,也不打招呼,整個人就重重撞到了長史的身上。田承業正在疑惑之間忽然覺得腹部一涼,然後就是一陣鑽心的疼痛。
「你……」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腹部又是接連幾陣劇痛,眼前人的右臂飛快抽動著,幾個呼吸間冰涼的利器已經進出了自己腹部十幾次,他艱難地喘著氣,嘴裡粘滿了吸進來的沙塵,他想乾嘔,卻發現已經力不從心。
田長史低下頭,眼看著自己常服上一大團殷紅正在飛快暈染開來,說也滑稽,那圖案就像是一張歡快的笑臉。
「為什麼……」他張了張嘴,但只發出了微不可聞的聲音,滾燙的血液潺潺從傷口湧出,在他腳下匯出一條蜿蜒的紅河。
空蕩蕩的小巷裡只有兇手和受害者,風聲掩蓋了這裡發生的一切,長史的身軀慢慢靠在對方身上,然後順著那人的身子緩緩滑倒。他想要瞧一瞧那人的表情,但是他抬不起頭,眼角的餘光只看得見敗落的巷子,骯髒的地面,還有隨風而舞的塵土。他看到那人攥在右手的尖刀,暗紅色的血一滴一滴落在自己面前的塵埃里,他還看見那人左手似乎執著一卷書,白紙黑字已經被自己的鮮血浸透。「暴殄天物,」他心裡想。在最後一絲意識被抽離這個世界之前,他勉強看清了書上寫著的一行字:
「野老菲為寶,樵人薜作裳。」
第207章 第九章第三十九節【止
我們長話短說吧:周問鶴與高雲止這一整天時間都白白浪費了。
早晨,都督府無故逮捕兩個郎中的消息不脛而走,在如今一片風聲鶴唳的局勢下,這很難不讓其他大夫冒出池魚之憂。周問鶴造訪名單上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在接到消息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出城避禍,剩下的人中,有一個已經年老昏聵得不成樣子,面對道人完全是在答非所問,另外兩個則認定了道人是蒼雲派來的密探,拒絕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這個結果顯然讓高雲止很受打擊,回來的一路上年輕人都垂頭喪氣的,走了半程後,他撇著嘴嚷嚷說一步也邁不動了,硬是拉著道人上一旁的萬家樓里歇腳。
對於萬家樓這間酒肆而言,氣派的也就只有名字。它是一棟再尋常不過的兩層矮樓,上層賣酒,下層賣茶,上下兩層生意都不怎麼好。周高二人在一樓找兩了個位子相對而坐,大眼瞪小眼地唉聲嘆氣了起來。
「接下來呢?是不是要到燕帥口中那個調查種殃一定會去的地方看看?」少年問。
「現在進城出城都不容易,我打算再多留兩天碰碰運氣。」周問鶴看著外面肆虐的烈風,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來雁門沒幾天,他已經充分領教了此處大風的厲害,在這個貧瘠的地方,風似乎是唯一的特產。
周問鶴正在神遊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道爺原來喜好喝茶?」道人轉頭望過去,身後站著的,赫然是前次在都府正堂上對自己面帶輕蔑的戎裝少女。
周問鶴笑著念了一聲無量:「女施主這是說笑,真要喜好喝茶,就不來這裡了。」
那女子也不多客套,逕自坐到了鐵鶴道人對面,嚇得原本在那裡好好窩著的高雲止噌地跳了起來。周問鶴本就對此人心存好奇,如今見她行為倨傲,全是衝著自己而來,當下有心要領教一番。待到對方坐定,便賠笑道:「還未問過姑娘如何稱呼。」